圣诞平安夜,空气冷冽,黑色冰层看似坚硬其实易碎,犯罪案件的信息在监视扫描仪上嘎嘎响个不停。我很少在天黑以后搭车经过里士满政府建造的贫民住宅区。通常我都是单独驾驶着我那辆蓝色公务车,前往充满暴力和死亡谜团的犯罪现场。但今晚我坐在一辆皇冠维多利亚的乘客座上,警局无线电调度室的圣诞音乐时响时停,警察们相互用密码交谈着。
“圣诞治安官刚从那里右转,”我指着前面,“我想他大概迷路了。”
“是啊,我想他被炒鱿鱼了。”彼得·马里诺队长说。他是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个辖区的指挥警官。“等一下停车了,记得瞧瞧他的表情。”
我一点都不惊讶。拉蒙特-布朗这位县治安官驾驶的是他专属的凯迪拉克轿车,全身戴满了黄金首饰,扮演着深受整个街区爱戴的角色。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都噤若寒蝉。毕竟,说圣诞老人不存在是亵渎神灵的,不过单就这件事来看,圣诞老人确实不存在。布朗治安官吸食可卡因,或许还侵占了半数每年给贫民的捐款。这个人渣*近还指派我出庭担任陪审员,因为我们对彼此实在没什么好感。
雨刷滑过前挡风玻璃。雪花在马里诺的车子四周轻轻回旋,有如身穿白衫轻舞的羞涩少女。它们簇拥在水雾迷蒙的车灯前,转变成和街道上的冰一样暗沉的颜色。冷极了。大多数市民都窝在家里,圣诞树上的灯光和炉火填满了每个窗口。收音机里的卡伦·卡朋特。吟唱着白色圣诞,直到马里诺粗鲁地换了电台频道。
“我对打鼓的女人缺乏敬意。”他点燃打火机。
“卡伦·卡朋特已经去世,”我说,仿佛这样可以让她免于继续遭到轻蔑,“她现在不打鼓了。”
“是啊。”他掏出一根烟,“没错,她得了那种吃东西的毛病。我忘了叫什么。”
摩门教堂的唱诗班正进入“哈利路亚”合唱部分。我本该在今天上午飞到迈阿密,和母亲、妹妹以及外甥女露西团聚的。母亲已经住院几星期了,她以前就跟马里诺一样是杆老烟枪。我把车窗降下了一点。
他还在那里念着:“然后她的心脏也停止跳动了——事实上,那才是她丧命的真正原因。”
“那是每个人丧命的真正原因。”我说。
“这里可不一样,在这该死的小区里,铅中毒才是致命元凶。”
在一列满是警员、记者和摄像人员的车队里,我们的车夹在两辆闪着红蓝色警灯的里士满警局巡逻车中间。每次车队停下,那些记者便展现出圣诞精神,带着笔记本、麦克风和摄像机蜂拥而上,争相捕捉圣诞治安官满脸笑容地将礼物和食物递给贫民住宅区那群平时被遗忘的孩子,以及他们受宠若惊的母亲的镜头,好用做感人的封面故事。马里诺和我负责分送毛毯,这是我今年的捐赠物。
在前方转角处木兰街上的威特科姆宅院前,车门开了,我瞥见圣诞治安官穿过车前灯灯光时脸上的红光。里士满警局局长和其他**警官紧跟在他身后。电视台的摄像机纷纷开启,像盘旋在夜空的飞碟,闪光灯闪个不停。
抱着大叠毛毯的马里诺在抱怨:“这些东西闻起来很廉价。你从哪里弄来的,宠物店吗?”
“这些毯子很保暧,可以清洗,而且不像人造纤维制品一碰到火就会产生有毒气体。”我说。
“上帝,节庆味可真浓厚呢。”
我不知到了哪里,就往车窗外看去。
“我在狗合里绝不会用这种毛毯。”他继续说。
“你根本没有狗或狗合,而我呢,连一条都不会送给你。”
“我们到这栋公寓来做什么?行程表上并没有安排啊。”
“问得好。”
大批记者、执法人员和社工聚集在一栋公寓的大门前——就是那种所有贫民住宅区里常见的简陋水泥房合。周围是大片闪烁的摄影灯光、车灯灯光,伴随着圣诞治安官“嗬!嗬!嗬!”的低吼声,我和马里诺硬挤了过去。
我们一路挤进屋子,看见圣诞治安官正把一个黑人小男孩抱在膝上,递给他几个包装好的玩具礼物。听说男孩叫特里维,他戴了顶蓝色运动帽,帽檐上有一片大麻叶图案。他长着一双大眼睛,对旁边那棵挂满灯泡的银色圣诞树,以及坐在那人套着红色天鹅绒长裤的膝盖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小房间里异常闷热,有股陈年油烟的气味。
“让一让,女士。”一个电视台摄像师把我挤离原处。
“你可以把礼物放在这里。”
“其他玩具都送给谁了?”
“我说,女士,你得向后退一步才行。”那个摄像师推了我一把,我感觉血液顿时涌上了头顶。
“我们还需要一盒……”
“不,我们不需要。到那里去。”
“……食物?哦,好吧,没问题。”
“如果你是社工,”摄像师对我说,“就到一边站着好吗?”
“如果你有脑子,就该知道她不是社工。”马里诺瞪了他一眼。
沙发上,一个衣衫松垮的老妇人开始哭了起来,一名身穿白衬衫的高官坐在一旁安慰她。马里诺靠近一些对我耳语。
“她女儿上个月被杀了——姓金的。还记得那个案子吗?”
我摇头。我不记得了,案子那么多。
“我们认为杀她的是一个叫琼斯的毒贩。”他继续说,试图刺激我的记忆。
我再度摇头。毒贩混混太多了,况且琼斯又不是多么独特的姓氏。
摄像师拍摄的同时,圣诞治安官向我投来轻蔑又无精打采的目光,我迅速避开了。那个摄像师又用力撞了我一下。
“你再撞我试试!”我警告他的语气让他意识到我是当真的。
媒体将注意力转向那位祖母,因为这是今晚采访的焦点。有人被谋杀了,受害者的母亲正在哭泣,而特里维是遗孤。离开了聚光灯的圣诞治安官将小男孩放下。
“马里诺队长,我要拿一条毯子。”一个社工说。
“我不懂我们窝在这里做什么,”他说着递过那叠毛毯,“谁能告诉我们?”
“这里只有一个小孩,”社工说,“我们不需要这么多毯子。”她拿了一条,把剩下的还给马里诺,好像他没有遵照指示行事一样。
“应该有四个小孩的。告诉你,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排在行程里面。”马里诺咕哝道。
一个记者走了过来。“打扰了,斯卡佩塔医生,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在等着谁死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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