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呀!”许威武突然大笑起来,弄得眼前的人莫名其妙,等明白几分,也跟着讪笑两声时,他早已收敛了笑容。
每当他以极其准确的步伐踏着第二遍铃声走上讲台的时候,坐在**排的女生便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子前方掠一下,好像眼前有什么飞翔的小动物。
不怪她们——一股刺鼻的烟味毫不客气地飘了过来。只有这时,许威武才轻轻地咳上两声,以表示他对孩子们的歉意和宽容。他绝不会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美好语言,不用说眼前的学生都属于他的孙子和孙女一辈儿,就是对同事们,他这样咳上一声,也算是极大的谦虚了。
在这时,男生们往往就不满地小声骂起女生来:“事儿妈!熏死你们啦!”
女生们也意识到自己这种小动作不够礼貌,飞快地把手缩到桌下,笑了。
许威武转身从黑板槽里抠出一小段不知是谁用剩下的粉笔头。“当”的一声,拿着粉笔头的手敲在黑板上,凝住了。
他的手青筋毕露,瘦骨嶙峋,学生们立刻联想起一只鹰爪附着在蟠龙般的松枝下。现在,那鹰爪仿佛随着它的躯体升腾起来,上下翻飞。漆黑单调的黑板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有了光彩,有了声音。
几个普普通通的汉字。
教室里寂静无声,在这铃声刚刚响过的一分钟里,学生们便感受到了一种力和美的强烈吸引。三分的钦佩加上七分的盲目崇拜,这便是许多教师无法与这个小干巴老头儿争雄的原因之一。
许威武把手中的粉笔头抛了出去,那白色的粉笔头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一个同学的脑门上。那个同学大概是昨天晚上看电视睡得太晚,正趴在桌上休息。他猛地抬起头,愤怒而惊恐地茫然四顾,看见许威武正在注视着他:“记住!平抛运动,是自由落体和水平匀速运动的合成!”
教室里一片友善的哄笑。
这种不大符合教育规则的行为,没有人去向学校反映。在学生的心目中,许老头儿令人尊敬和钦佩的地方远远超过了他那些不通人情的可恨之处。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蚕食桑叶的沙沙声。许威武充满血丝的眼球里闪过一丝笑意,然而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显得愈加威严。他的脸黑且瘦,突出的颧骨和右耳之间有一道一寸来长的明显伤疤。就他的形象而言,他本应该从聪明调皮的学生嘴里获得许多难听的外号,可学生们都异口同声地、不无敬意地称他为“题王”。高考前夕的学生心中火烧火燎,急得猴跳,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找来一些偏题怪题,就去找他。
“念!”许威武头也不抬,闭着眼像要昏昏睡去。
没等念完,许威武一挥手:“又是块破布头!”
“您说……什么破布头?”学生茫然不解。
“你有时间多看几块好料子就知道这块布头是从哪儿剪下来的了……去查查一九六二年福建高考复习资料第四十页……”
学生半信半疑地走了,到图书馆一查,果然不错,只是变了小花样。
据学生们估计,在许威武那个干瘪的脑袋瓜里,少说也贮存着几千道各种类型的习题和上百本古今中外习题集……几十年来,学生走了一批又一批,这“题王”的称号却越叫越响,经久不衰。
许威武今年整整过了一个花甲,本应该光荣退休了,可学校把他当****一样留了下来,原因是不言而喻的。他教高三,高考的成绩便全区**。他教初三,中考的成绩便是全区的**。无论是校长还是区教育局长,都为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区里有这样一位教师而感到光荣,感到放心。不过,*近发生的一件事,即使教育局长也大吃一惊。听说,许威武在他教的课程中专门辟有与物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章。这一章的总题叫:如何考试?
许老头儿,八成是把自己锁在习题堆里了,教育局长暗暗思忖。别的教师考试之前无非是告诉学生不要紧张、仔细审题、先易后难之类,这许老头儿却要拿出宝贵的四个课时正经八百地开讲,于是教育局长叫上了中教科长骑上自行车直奔培新中学而来。听说今天**节就是许威武的考试课。
二
黑板上飞快地出现了一行字:里根和撒切尔夫人。
教育局长气得差一点晕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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