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 萌动
戏剧学院编剧专业的入学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正穿个肥大的T恤翘个二郎腿躺床上看删节版的《金瓶梅》,正看到李瓶儿与西门庆偷情的关键时刻,图书编辑却把*激动人心的床上戏删除了,然后括号里标了几个字:“此处删除二百三十字。”气得小娘我捶胸顿足,差点口吐白沫倒地气绝。
老妈一看是本科顿时笑得满脸开花,一改往日算计的本色甩给送信的人两百大洋,然后冲进我房间高喊着要大办。我慌乱地把书藏到背后,装出无比文静纯洁的乖乖女德性,却因为过度紧张而脸红脖子粗。好在她误以为我太激动,叨叨了几句就颠出去给七姑八大姨们打电话炫耀。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心情却沉到谷底。本来一心想考北京广播学院(现在鸟枪换炮改叫中国传媒大学了,那时候还不知道其实广院编剧专业很一般,只是出了些看着人五人六的知名的播音主持),结果由于数学太差导致总分差3分给调剂到了戏剧学院。
一说起数学还是愤愤不平。2000年高考那会儿很多艺术类院校文化课总分不用加数学,偏偏广院加。于是在数学考场上,有个长着一双死鱼眼跟个矮冬瓜一样的监考老师一看我们全是艺术类考生,为了早回家竟然撺掇大家早交卷,跟个老娘们一样喋喋不休地说什么你们又不计数学分,在这儿耗着也没用等等,他爷爷的!
于是只考了半个小时整个考场里就剩下了我和另一个女生。那个该杀的男老师为了让我也赶紧交卷滚蛋,屁颠颠地跑过来站在我身后看我做题,还故意不时用手指指某个题,却不说是对还是错。本来我数学就差,这样当然更做不进去了。但我的倔劲上来了,端坐在那儿发呆死活不交卷,心想:“不让老娘做题,老娘也不让你早回家,哼!”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说:“这位同学交卷吧,反正剩下的你也不会做了。”我强忍着冲上去撕他的头发摔他的眼镜的冲动,故意装出纯情无辜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们班主任说了,不到*后一分钟不准早交卷。”看着他脸上一瞬而过的失望愤怒的表情我心里那叫一个爽歪歪。这时候另一个监考老师熬不住了,跟他打个招呼自己先闪了;那个女生也熬不住撤了,临走前还偷偷冲我伸了伸大拇指。后来我们俩竟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缘分啊!
就那样,那天下午我和那个矮冬瓜在空荡荡的考场耗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直耗到彼此暗中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于是150分的数学题我考了79分,从此与广院无缘。
**高兴的是,这个通知书预示着跟老爸“高中不准谈恋爱”的约定终于结束了。从此我可以想泡哪个爷们就泡哪个爷们,从此在绿树成荫的大学校园里,可以和喜欢的男生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从此天高皇帝远父母管不着老师懒得管的鬼混时代终于来了!我翻出珍藏的彭宇家的电话号码,看了��看,激动不已。彭宇比我高一级,单眼皮高鼻梁,一米九四的个儿长得阳光帅气。记得**次见他时我正上高一,有次中午放学去食堂买饭,我正排着队直勾勾地看着那些菜流口水,突然被一个人猛地撞了一下。我顿时火冒三丈,愤怒地回头却看到一个腰,顺着抬头看,是一个个子特别高的帅气的男生。我忍不住说:“哇塞,好高啊!”他低头冲我笑笑:“对不起对不起,后面人太多了。”笑容里阳光灿烂又带着点腼腆,那一刻我竟然有种眩晕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笑还是因为他太高了。我赶紧转过头心扑扑直跳,竟然忘了说没关系。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他阳光灿烂又带点腼腆的笑容定格在了我情窦初开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几天后全校运动会,那个男生穿一身白色运动装,高挑的个子在一堆比赛的人中格外突出。后来他很轻松地破了全市跳高纪录和男子5000米的纪录,全校沸腾。尤其在他跑5000米冲刺的时候,很多人围在操场周围疯狂地给他加油,那时候才知道他叫彭宇。从此开始了对他长达三年的暗恋。
辗转反侧,*后下定决心,向彭宇表白!我一定要告诉他这三年来对他的思念!告诉他我上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
不敢在家打电话,于是谎称玩游戏要了老爸的手机,趁他们不注意骑上那辆破二八的自行车往附近的公园飞奔而去。一路上狂蹬自行车,累得跟狗一样气喘吁吁却亢奋不已。走到半路才反应过来天阴得厉害,虽然没带伞还是义无反顾地朝公园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他我喜欢他!
可是该怎么表白呢?自从彭宇毕业前我鼓足勇气要了他家的电话就再也没见过,只在去年除夕那天给他打了个电话拜年,知道了他大学的地址。于是给他写了一封长达九页的信,当然没有告诉他喜欢他的事,只写了些自己的生活和感受,自我感觉写得文采飞扬可圈可点催人泪下,但很遗憾,他没回信。我想他该是知道我喜欢他的吧?但那么拉风的男孩子,在大学该是如鱼得水,怎么会看见我这个小女生呢?
把自行车放在停车处,买了瓶水晃进公园。时值盛夏,四处郁郁葱葱,尤其湖里面荷花盛开,放眼望去,满眼红花绿叶,浓郁得让人窒息。我像做贼一样找到一处人烟**的地儿,抓着手机却始终没勇气打。心想**句该说什么呢?我是木子,你还好吧?猜猜我是谁?哈我考上大学啦!要是他忘了我是谁怎么办?要是他爸接的怎么办?我就那么死死盯着手机胡思乱想直到手心出汗。
无意中抬头,发现离我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有堆灌木丛,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四处张望,一会儿竟然开始解裤腰带,我噗嗤乐了,心想大概他没看见我,于是得意地把头转向一边,想着一会他小便完看见前面不远有个女生肯定会窘得不知所措,然后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一定是好玩极了。
我就那么不怀好意地看着旁边,一心等着看笑话。估摸着他该小便完了我转过头去看,顿时惊杲。只见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向我靠近了大概十几米,站在我正前方八九米远的地儿直视着我,双手在裤裆那儿抓着小弟弟晃,看我看他,竟然冲我咧嘴笑起来,露出满嘴黄牙。我倒!脑子里顿时电闪雷鸣,这才反应过来:坏了,遇到流氓了!
二
我环顾左右发现没人,顿时紧张起来。旁边就是湖,万一此人先奸后杀、又奸又杀、边奸边杀,那我死得岂不是冤!
后来才知道这种人叫“露阴癖”,只是喜欢向人炫耀其命根子。据说某大学有一“露阴癖”经常出没,尤其晚上看到某个自习室只有女生,就会闯进去冲着女生炫耀他的小弟弟。且说有一次那个“露阴癖”摸到一个自习室发现竟然只有一个女生在看书,顿时亢奋不已,急忙冲进去拉开前门炫耀他的命根子。没想到那女生是体育系练三铁的,一看这架势顿时火冒三丈,心想妈的敢在老娘面前显摆,飞身一跃直接从桌子上跳过去要揍那变态,那人一看哎呀妈呀来者不善,转身就跑,刚跑到门口就被那女生摁倒在地狂殴一顿。真乃纯娘们也!
言归正传,我们俩就那么对视,黏稠的空气中只有知了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深吸口气,装作弯腰弄鞋偷偷抓了几块石头,然后站起来,慢慢朝那个人走去。那人见我靠近有些吃惊,依旧冲我淫荡地笑,那满嘴黄牙恶心得我直想吐。我突然把矿泉水瓶朝他扔去,然后没命地拿石头砸他,边扔边声嘶力竭地喊:“抓流氓啊抓流氓啊!”这一招是从中学课本里总结的。在《左传·庄公十年》的《曹刿论战》中,曹刿说打仗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当时总结这厮的核心思想大概就是:不管打仗还是喝酒还是干嘛,首先要从气势上吓住对方,然后再做别的打算,如果一开始气势上输了,那就没机会翻身了。
那个人果然被我这不要命的阵势吓住了,用手恶狠狠地指了我一下,转身就跑。我看他转身跑,立刻朝与他相反的方向撒丫子狂奔,一直到人多的地儿才停下开始狂喘粗气。一想到那个人的恶心行径胃里顿时跟塞了猪毛一样。那时候都没有跟男生拉过手,所有对感情的幻想都极其单纯。虽然偶尔看些《金瓶梅》之类,但其实也不懂那些一番云雨之类的词汇的意思。突然有个人赤裸裸地把私处拿出来面对着你,顿时觉得像一把利刃把很美的东西给划破了,让人极其无法接受。当然意料不到的是后来大一暑假竟然又遇到了那个流氓!这个以后再说。
待我平静下来才想起打电话的事,一摸手机,狂汗!手机不见了!摸遍全身都没找到,知道准是刚才狂奔的时候给跑丢了,顿时欲哭无泪。2000年的时候手机还是很珍贵的东西,我老爸花三千多买了个摩托罗拉,为这我妈两周没跟他说话,*后还是我爸亲自下厨做了顿肉丸子才和好。
虽然很害怕还是原路返回,却始终没找到手机,郁闷之极。心想难道是天意不让我给彭宇打电话吗?可是想想那三年对他的苦恋又不甘心。总是故作不经意地打听他的各种情况;每天做操都要忍不住往他们班的方向看;中午吃饭会趴在阳台上,奢望他来买饭时能看到他的影子;打听他住哪个楼哪个宿舍喜欢什么;每天见不到他总是空落落的,而见他一面哪怕不说话一整天心都满满地溢着幸福,就那么重复着一日又一日对他的思念,整整三年。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