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他·她
他
夜晚的宿舍楼,被月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银色光辉轻轻笼罩,斜斜的影子好似一帷巨大的黑色屏障,方正的轮廓不再使他觉得肃杀乏味,那些尖尖的棱角,彼时,正让朦胧的月光衬托出少有的一抹温柔。
这片风景属于下了晚自习的他,几乎所有的人,面对诗意恣情神色漠然匆匆而去。唯独他,喜欢穿过树影婆娑,笃定地站在宿舍楼的阴影里,任由黑色将他装扮成一个孤零零的音符,静止在无人的静谧里,看会儿慵懒的月光,然后心情舒畅地回宿舍就寝。
他躺在床上,惬意地睁开眼,他没有困意。
他的床铺,就在窗边,窗外隐隐传来后院泡桐的香味。
他安然闭上眼。他活得如此恬淡,他也只想安静地活着,直到*后安静地凌迟。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场灾难正悄悄逼近。
祸
夜晚。又是夜晚。
他**次没去上晚自习。
他蜷缩在宿舍的角落,艰难地喘息,无力的身体紧紧贴着温热的墙壁。他绝望地抱住膝盖。
所有的记忆都决了口似的朝他奔涌而来,他快不能呼吸了。
他的手狂乱地挥舞着,空气里的尘埃也随之纷飞不已,他仿佛要抓住什么,但他除了缥缈的空气和微乎其微的尘埃外,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撑着墙,挣扎着站到窗边,他看到月亮悲伤的弧度,远处寥落零散的星星撕裂着天空,好像一个个冰冷的伤口,没有人知道,这道伤要多久之后,才会抚平。
室友们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强颜微笑,强忍住心中翻滚的痛楚。
这是个注定无眠的夜。辗转反侧之中,他终于冷静了,他想起了她。
他无法入睡,因为一闭眼就是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血泊里倒着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
他真的害怕了。
她,是他的妹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潜意识里,他只能不停地祈祷,但愿妹妹没看电视,他宁可把所有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想让她看出命运的狰狞。
他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
十六岁的孩子啊,还有点单纯,上帝的玩笑又怎么会如此简单……
她
她跪在电视前,痛哭流涕,她爬过去无助地抱紧那个空虚张着血盆大口的电视机,上面播放着她逃不掉的命运。
她恍恍惚惚地抱起妈妈生前*爱的仙人掌,却又一个趔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她应声倒在地上,锋利的玻璃,划破了她的手掌,血不断冒出,她感觉不到疼痛。
盯着破碎了一地的玻璃,似乎是自己的心。也许她没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更像她的世界,不���缝合的四分五裂。
她同样地睡不着。她半卧在床上。偌大的家里,黑暗处总有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搅得她心烦意乱。空气中弥漫的咸腥气味,让她近乎昏厥。
她打开手电筒,猛然想起这是爸爸送给她的九岁生日礼物,放在床头快一年了。它是一只小猪,黑色的小猪,鼻孔放出两束明晃晃的光,打在侧墙贴有透明胶的地图上。
她找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和父母做生意的城市,她凑过去,量了量,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却永远也走不完。
“坐直了。”爸爸总是说。
“快点去睡觉,别老熬夜,夜猫子。”妈妈总是说。然而,这些声音却在她十岁的夏天销声匿迹。
汽车辗过/灰色的马路/路灯坚持的梦/散落了一地/渴望/在风里刺痛/你说过的永恒/瞬间支离破碎/所有昨天/梦里摇曳/还忘不了你的离开/无法挽留的温度
他们
终于撑过了周五,该回家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拖着沉重的行李,等待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一男一女“杀出重围”,冲他不停地挥着手,还喊上一句:“儿子,这里这里!”
她就站在人群里,一个个比她高一大截的身影将她吞没,左右的人不住地推搡着她,她只得退出混战。
她一眼看见了哥哥,他久久凝视着人群,那么落魄地站着,她看着他的眼睛,渐渐读出了里边晶莹欲落的泪水,敏感如她,她很快醒悟。随即转身招手拦车——离开。
到家之后,她窝进沙发里,安静等候。她知道她要欺骗,她要佯装快乐。她恨之入骨的欺骗,却在今天,必须用它来做一块挡箭牌。
“叮咚、叮咚”,门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她立刻挤着笑开门迎上去。
“哥,回来了。”
“嗯。”
沉沉的一声如同累了的老水牛。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牢牢地环扣在他行李箱的提把上。那指甲修得精致,露出的肉色贴在粉色的指甲壳下,竟然在阳光里反射出耀眼的光泽,刺痛了他的眼睛。
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他回到房间。
龟缩在墙角的遥控赛车,岁月让它落满了尘埃。在他看见时,它已经很**地掩饰了*初照面的本色——红。
他捧起它,它的气息诚如年幼时多次捧起一抔土玩耍时的悱恻。这种汽车的世界,抑或,就是血腥了吧。曾经疯了似的追着它满地打滚,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车轮下,汩汩流淌和自己一样血型的血,扼杀了一个少年的肤浅。
他放下它,如释重负地放下它。何曾有以前的爱不释手?
放下,重新开始。
醒夜
他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她,也许是她伪装得太好的缘故,他相信了。
然后他继续去上学,继续只在**回家。
她也每天都在同学面前一如继往地开朗爱笑,可是无人知晓,每每嘴角上扬,在心里牵动着刻骨铭心的痛。且夜晚总是大汗淋漓地惊醒在噩梦里。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星期。
却又终于暴露在哥哥眼里:已是十一点多了,她爬下床。由于床的弹簧坏了,下床时不可避免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哥哥闻声而来,头在门侧探出,眼前的一幕,让他不能亦不愿意相信,她正抱着被子,咬着被角,泪流满面。
聪明如他,他一切心知肚明。
走读
一封申请走读的信放在校长的办公桌上。
他打点所有的行李,回家。
在他**离家时,他有意识地带走了钥匙。
钥匙插入匙孔,转动……
他放下行李,便伏在桌面上写作业。
现在18:06,妹妹估计还在路上。
妹妹回到家,当然吓了一跳。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做完作业了,他来做饭。
她诧异地仰起脸看他,良久,酝酿已久的话蹦出:“哥,你走读了?”
他笑。
她却快哭了。
她知道他走读是为了她。她十分忧虑地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深深自疚。
他心里清楚走读是要错失晚自习,更甭说对着屹立在如水夜色里的宿舍楼,连身上的疲惫都可以有个寄托,有个憧憬……
走读,不是一个轻率的选择。
日出日落
他坚持了一个学期。虽然他成绩单上的成绩还是那么无可挑剔,但他很吃力。他要回去了。
他不知如何向她告别。思忖许久,他决意带她去看日出日落。
日出。日落。美得近乎让他们心痛。
末了,他脱口而出:“它永远不会陨落。妹妹,我走了。”
她点头。
后记
恍如一夜梦醒,但又过去了多少年,她才坦然抱着父母的照片静静聆听心碎的声音,不再泪如涌泉。
不再不能自已地认为是父母欠了他们,而是反过来想,是自己欠了父母。
彼此的骗局都明白,不过,从不说破。
他们依赖对方的骗局,在骗局垒建的**城堡下,继续生活。他们宁愿相信童话故事里的小女巫……
两年后,他十八岁,她十二岁。
一个站在了成人的门前。一个站在了童年的尾巴上。
两年里,两人如同风雨里走出的彩虹,坚强依附地成长,年华似水。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么?
他面对生活更是异常平静宛若细看秋叶飘零细水长流,云端风起,雨落。
轮回的静默,人生的跌宕,世间的离合。
选择面对现实,因为即使逃避,现实依旧赤裸裸地铺展开来。
也许,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吧。
至少,不会因为你的眼泪。
童话中的梦
梦是什么?梦是花蕾绽放的欲望;梦是什么?梦是雏鹰翱翔的渴望;梦是什么?梦是种子想破土的希望。
——题记
披着夕阳余晖,女孩独自一人走在街旁梧桐树的阴影下,感觉无数个人从身边流过,悄无声息,只有风吹叶动的声响,于是仍旧一个人,踩着枯黄的落叶,静静地听破碎的声音。突然,她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这些落叶,耳旁响起了母亲说过的话:“每一片树叶都是树妈妈的孩子……”女孩伸出手拾起一片一片落叶,捧在手心,仿佛她拾起的就是关于母亲的零星回忆……
女孩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读着母亲留给她的那本童话故事书。一幕幕熟悉的故事情节,一次次美好的故事结局总能勾起她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她是多么渴望自己就是美丽童话的主角!
女孩又一次偷偷地躲进角落里“朗读”,她不敢太大声,因为她知道府上的那个太太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找她。有时候会落泪,想母亲。
“格林娜,格林娜,你在哪儿?”黛安娜大声呼喊着。
女孩一惊,赶紧擦干眼泪,向黛安娜跑去:“小姐,我在这儿。”
黛安娜双手交叉在背后,不满地打量着她:“你又上哪儿去了?是不是趁我不在又溜出去玩了?”
女孩这时不会说话,只是低着头。
“走,陪我走走!”黛安娜随意地下一道命令,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们过了小桥,走上大路,这条路像公园里的林荫道,右边是池塘,沿着池塘种着柳树和杨树,左边是宽广的草坪。
她们正想朝边上的花园去,却看见迎面走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七年制中学的学生,其中一个是侯爵的独生子莱克斯,为人极阴险,今年十八岁,浅褐色的眉发,白皙的脸上零星分布着点点雀斑。他两手斜插着裤袋,嘴里叼着根烟卷。走在一旁的鲁克,一个终日游手好闲的小跟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