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理论文章
说安危①
[芬]多维•扬森 毕冰宾译
刻有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名字的奖章意味着一种重大的责任。可十分奇怪的是,接受这一奖章后我并未感到一般情况下责任的沉重。我只感到幸福。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今天在这里相聚,是因为你们对儿童和为儿童写的东西感兴趣。你们会理解,这项奖励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重要,是因为我一直有点担心,担心自己不能给孩子们*适合他们的故事。我担心我是在欺骗我的读者,因为我其实是在对我自己讲故事。现在我放心了,我要感谢评委会和理事会为我的写作带来了新的欢乐。或许你们还给了我一把打开迷人的儿童世界的钥匙,这个世界随着我们变老而愈来愈离我们远去。我今天就要谈谈这个世界,只谈它千百个方面的两面——安与危。
有时我在想,为什么当人远离童年以后反而会突然动笔写儿童故事?我们是为孩子们而写作吗?我们是否也是为自己的快乐或忧虑而写?我们写的是悲剧还是童谣?
快乐并非是写童谣的动力。或许人们是在试图摆脱不必要的沉稳才写童谣,因为在成年人的社会中顽童气根本无法存在。或许人们在描述一种正在消逝的东西。你尽可以靠写作来拯救自己,借此重返那个没有责任没有管制的想当然的世界。儿童的世界是一个色彩浓重的世界,**与灾难总在比肩并行,相互补充。在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是可能的,也是可以存在的,非理性与*清晰、*逻辑的东西是交溶为一体的。那里有梦幻般超现实的东西,日常的真实出现在怪异的环境中。噩梦般的废墟在空旷的地平线上碎裂,与它在一起的还有司空见惯的道具,可这些道具却是出现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小点上的。这是一个多彩多姿的让人兴奋的世界,人们可能早就离它而去了,极其不可能再被它接收。
通向这个世界的路经常是堵死着的。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仍然无法重新看见、无法想象那种神秘的变幻。**变成了一种习惯,在成人的世界里,灾难由于人们的焦虑和烦恼而变得毫无神秘魔力感;逻辑变得没有生命,非理性在人们眼中不过是普通的紊乱和无条无理的代名词。
这真像从一场美梦中惊醒后又绝望地试图入睡,妄图找回那个梦。可这是不可能的了,大门永远关上了,你无法再次进入那迷人的园子。
我想,只有孩子才能将日常事物激起的兴奋和面对怪异而不慌不忙的**感**地平衡起来。这是一种非凡的自卫方法,把威胁和烦琐都不当一回事。
或许这就是为儿童写书的人们所企图达到的目的~重新恢复这种不稳定的平衡。如果他被日常的无聊所窒息,他就会寻找失去的非理性。如果他感到恐惧,他就会寻找安稳。当然,他也可以是一个精神上无比协调、十分自满自足的作家,只���给自己的孩子讲讲故事。尽管如此,我仍然怀疑,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然是为自己而写,请他原谅,我仍这样保留我怀疑的权力。
我谈论的为儿童讲故事者,是一种追寻者。他在追寻那个安危并存的世界给他以沉静的激励。那个想当然的世界里,善良与残酷并存,五彩光芒与无法刺破的黑暗并存。如果那世界里出现阴天,那决不是沮丧的颜色,而是神秘的迷雾,这是童话中那些难以言表的、暗藏着的东西表面必须笼罩的一层迷雾。
在一本儿童书中,须有什么东西解释不清,不必图解?应该让孩子们自己去想或者让他们在可能和不可能的情况下去自我感受,这样才好。应该留一条路,让作家在此驻足而让孩子独自继续走下去。讲故事的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逃离自己的世界入侵到别人世界中来的人,他是理智的,因此是有限的。
我为我的故事做插图时从来没有写故事时的这种感觉——在一个很久以前属于我的奇特的世界中行走。我画插图,不是为自己画,而是为那些读我书的人。我绘图只是为了解释、强调或者是淡化。插图只是解释我用字词说不清的东西,算是脚注吧。
做插图纯属出于为读者考虑。可怕的故事可以用插图来淡化之,某些暗示可以用插图来强化之,美好的瞬问可以用插图来延长之。那些自我沉醉的作家因为写得洒脱而一带而过的东西,插图家可以详细描绘之以逗乐孩子们。插图家还可以不画那些妨碍儿童幻想的图画。有谁画得出露易•卡罗尔笔下那条想象中的大蛇鲨?谁又能画出超验的美来?
作家时而会写坏了,于是就由画家来细细地为他做补救。有时线条和平面图可以表达语言难以企及的东西。在神圣的中国水墨画中,孩子们可以看到迷人的危险。这种画可以把恐怖淡化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一般来说作家总是把自己的恐惧写进故事中去。一个故事如果不时地吓唬孩子一下这故事就迷不住孩子们。即便如此,我仍认为作家在把自己的恐惧写进故事中去时应该多加小心才是。他尽可以为自己而写,或许这故事会因此写得更好、更真实。
现在不少**的儿童故事都在大写特写作家的失望、恐惧和沮丧,写惩罚、邪恶和孤独的也不少。但他们欠读者的是一个具有某种幸福的结尾,或者说他们的故事缺少一种开放性供孩子们自己去继续构想故事。
既然小读者要与主人公认同,不幸的结尾就不是“费厄泼赖”了。孩子们是可以高高兴兴(甚至兴高采烈地)接受恐惧和孤独,接受全部的恐怖氛围。可是如果没有安慰、拯救和补偿,他就会感到上当受骗,就会难过。
我坚信,对孩子来说没有**的东西,没有什么能超越希望,没有。你可以写死亡这种**的东西,但千万别杀死那个孩子与之认同的人物。选个次要的角儿让他死吧,或是个普通人也行,*好是恶棍什么的。不管杀死谁,死亡*好是和邪恶弄到一块儿去。 无论如何,我觉得儿童的脆弱是被过分地夸大了。他们身上其实有一种健全的毁灭性和对邪恶的热情倾向。在我看来,他们对灾难怀有一种感情,爱幸灾乐祸。这是一种正确的感情,正如同一个人面对一个炸雷时的感情一样——雷会击中什么东西,但*好只击中邻居。
灾难只不过是久盼的冒险变成了真,比书真实,甚至比幻想还真实。而与灾难并存的是**——面对灾难钻进一个小小的地方避难。
一说到炸雷,我想人们会用毯子裹起自己来的。另一种灾难是下雪,越来越厚的雪埋过了窗户,把一切都埋没了。这是一种平静的灾难,但**让人满意。没人能出得去,没人能进得来,终得彻底的**。
或者涨大水了,船和浮码头全冲跑了。关上窗子,关上门,饭厅里的家具都漂起来了,一切都变了样……这下可**了。
人总会自救的。作家要么让水退了,要么放救生排来。事情就是这样。在孩子心中有一个小九九儿——这个冒险故事跟别的没什么两样,*终总会有办法救灾的。
*可怕的是黑暗,是无名的恐惧。但这也会变成一种**的良好背景。孩子们有着无法破坏的幻想能力,足以对抗恐惧并让它变样儿。
总之,总有避灾躲难的地方,不仅是被子下面,还有一些个秘密的小角落——在灌木丛中,在树洞子里,在雪堆里或亭子间里。幸运的孩子可能会找到一个洞,在饭厅的桌子下照样可以躲难。于是就没了危险、危险只在外面流窜,永不会进来。
**存在于某种熟知、重复的东西中,如走廊上的晚茶和上钟表的父亲,总是这样的。父亲可以不断地上钟表发条,永远永远地上发条,因此这世界就不会被毁灭,无论怎样可咒的行为也毁灭不了它。
作家的事是为危险勾勒出半明半暗、暗示性的轮廓让儿童自己去用自己的颜色填充它。危险总是在外面潜伏着,但是黑暗却会戏剧性地透过窗台上静燃着的油灯的光亮钻进屋里来。
(1966年)
广西练习
1.你能谈谈对“我想,只有孩子才能将日常事物激起的兴奋和面对怪异而不慌不忙的**感**地平衡起来。这是一种非凡的自卫方法,把威胁和烦琐都不当一回事”这句话的理解吗?怎么理解儿童世界里的“安与危”。
2.“那个想当然的世界里,善良与残酷并存,五彩光芒与无法刺破的黑暗并存。如果那世界里出现阴天,那决不是沮丧的颜色,而是神秘的迷雾,这是童话中那些难以言表的、暗藏着的东西表面必须笼罩的一层迷雾。”阅读这段文字,结合你对童话的理解,说说:童话世界该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3.给故事做插图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4.作者认为,写给儿童的故事应该有一个怎样的结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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