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个愿吧,妈咪
苏珊•法尔-法恩克
记得那是我28岁的生日,但我却沮丧极了:生活一片黑暗,未来黯淡无光。
那时,我正在当地一所大学上三年级。然而我离婚了,必须独自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我成了单身母亲。6岁大的儿子尼古拉斯正在上幼儿园。5个月大的女儿玛亚一直生着重病,这学期我已经被迫休学在家了。
由于大部分时间都得用来陪伴两个年幼的孩子,那年冬天,我停止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当时我刚搬到犹他州不久,还在努力适应那里冬天的严寒和风雪。可是天气偏偏和我作对,整个一月大雪纷飞,门前的雪越积越厚、越积越深,每次出门都要面临一场与暴风雪的艰苦搏斗。这一切更凸显了我的与世隔绝和孤苦无依。那是怎样一个孤独、困苦而绝望的冬天啊!自怜自哀成为我安慰自己的**方法,沮丧几乎已经成为我的第二本性,我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多么快乐的人,我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后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生日的前**,我牢骚满腹。离婚后我已经疏远了那些曾经与我共同欢度生日的朋友们,独自承受着痛楚。现在,没有生日派对、没有生日礼物、没有生日蛋糕,甚至连一个祝福生日的电话都没有—我太穷,已经付不起电话费了。
那天晚上,我安抚孩子们入睡时,绝望的阴云一直笼罩在我的头顶。我的小儿子尼克(尼古拉斯的爱称),用他小小的、圆圆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说:“妈咪,明天是你的生日,我都要等不及了!”他的蓝眼睛因为巨大的期望而闪闪发光。
面对儿子的热切期待,除了亲亲他粉红色的小脸蛋,我无言以对。我并不指望他所盼望的生日派对能够奇迹般地出现,就像他自己过生日时那样,毕竟对于一个6岁大的孩子来说,“生活”的概念实在太简单。
第二天清晨,在孩子们醒来之前,我正忙着准备早餐。不一会儿,我听到有声音从我们小小的起居室传来,我确定是尼克起床了,于是我等着他过来吃早饭。接着,我听到他对玛亚说的话—他非常严厉地告诉他的小不点儿妹妹:“今天一定要让妈咪笑哦。”
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我忍不住颤抖起来,突然意识到:我一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痛苦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坏情绪竟如此之深地影响了孩子们。儿子觉察到了我的不快乐,并且正在尽他*大的努力设法为他忧伤的妈妈做点什么。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电流贯穿了我全身,儿子的体贴和我的自私令我泪流满面。在小小的厨房里,我双膝跪地,祈求重新找到快乐的力量。我祈求上帝向我呈现生命中的美丽,帮助我看到、真正地看到并感觉到上帝的赐福。
于是我尽力让笑容浮上脸颊,走进起居室去拥抱孩子��。然而,起居室里的情景让我再次呆立在原地:尼克坐在地板上,玛亚坐在她的毯子上挨着她的小哥哥,在他们的面前堆着一摞礼物。哦,他们竟然准备了一个三人生日派对!
看着这堆礼物,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吃惊地望着我的儿子。“生日快乐!”他高声叫着,可爱地咧嘴大笑,露出还没长齐牙。我脸上惊愕的表情,让他生气勃勃的脸因为兴奋而光彩照人:“妈咪,我给了你一个惊喜,对不对?”
我不知所措,屈膝俯向我的儿子,问他用什么办法从这个世界上弄到那么多礼物送给我。他告诉我那天我们一起去“一美元商店”采购的事。我立刻记起来了,那天他告诉我他要花掉自己所有的储蓄,那是他上幼儿园时的零花钱,已经存了好几年。他的口袋里装满了他所有的积蓄,我还嘲笑他鼓鼓囊囊的口袋让他走起路来就像约翰•韦恩①。我当时甚至还想责骂他一下子就花光了数年来用心攒下的钱,不过我后来没有那样做。于是在我购物时,他也在秘密选购他的东西。我记得那天他愉快的微笑,还记得他把购物袋紧紧抱在胸前时发出的咯咯笑声。我以为 他是因为能为自己买一些有趣的东西而高兴,可我从来没有想到:包裹在购物袋里的都是给我的惊喜。
看着面前那堆美丽的礼物,我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我的儿子为了我的生日让他的存钱罐一无所有了。
“就在这儿,”我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这些就是对你的赐福,而你竟曾对此表示怀疑!”
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我突然看见了生命中的美丽。忧伤从我心中飞走,得到赐福的感激之情溢满了我的心。
我拥抱我的儿子和女儿,我告诉他们:在我的生命中能够拥有他们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在尼克热切的鼓励下,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每一件礼物:一只手镯、一条项链、又一只手镯、洗甲水、又一只手镯、我*喜欢的棒棒糖、又一只手镯……这些精心挑选的礼物,这些来自幼儿园时代所有零花钱的每一件礼物,全都用精美的礼品袋悉心包装过,它们是我收到过的*珍贵、*美丽的礼物。
*后一件礼物是尼克*喜欢的,一个蜡制的生日蛋糕,上面用假糖霜写着:“我爱你!”
“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个生日蛋糕,妈妈。”我那聪明的小男孩告诉我。
“这是我见过的*漂亮的蛋糕。”我忍住汹涌的泪水告诉他。我真的这么想。
然后,他开始用他那稚嫩、甜美的小男孩的童音为我唱“生日快乐歌”。
“许个愿吧,妈咪!”他坚持要求。
我凝视着我的小男孩闪闪发光的蓝眼睛,却想不出一件需要许愿的事。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悄声说,“那就是你。”
蓝裙女子
伊迪•舍尔
沐浴时,布里奇特的手指碰到了左胸上的肿块,她的手像被开水灼烫了似的飞快移开,心也怦怦怦地跳了起来。水仍旧温热,浴室里弥漫着暖暖的蒸汽,那一瞬间她却感到冷气袭人。
“你还是个护士呢!”她大声责备自己,声音在浴室中回荡,“抬起手再试一下!”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抬起右手,从颈部开始,一直摸到左侧的乳房,她又一次触摸到了皮肤下面像石子一样坚硬的东西:“哦,天哪,不,不要!”
**着内心的恐惧,她迅速爬出浴缸,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它摸起来像一粒豌豆,跟那本关于乳腺癌的小册子上说的一模一样。哦,天哪,救救我。”
布里奇特迅速穿上黄色的毛巾布浴袍,走到镜子前,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胸部,一边瞪大了眼睛,想将肿块看得清楚些。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面颊流下,她伸出手,抹去那些水珠,却发现那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她拿起电话想打给妹妹莫琳,想了想又放下了。布里奇特的父亲酗酒,母亲为操持家务而筋疲力尽。7个孩子中布里奇特是老大,一直是兄弟姐妹们的依靠。她得独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布里奇特极力回忆妈妈,好让自己镇定下来。妈妈整天忙于整理房间、准备食物,尽量不让酗酒后的父亲大发脾气。只要闲下来,她就会成为布里奇特可以得到慰藉的舒适港湾。她想象着妈妈冲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对她说:“布里奇特,不要杞人忧天,千万别把美好的日子给毁了,我们只需要静观事态的发展。”她多么希望妈妈还在啊。
想起往事,布里奇特微微颤抖起来。那**,妈妈也发现了自己的乳房有肿块,但已经太晚了,任何**都无济于事,癌细胞已经扩散,不到半年,她就去世了。
布里奇特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谢尔登大夫的电话。在她刚刚与丈夫离婚,女儿莫莉上学前班时,她做过他的护士。现在20年过去了,她依旧当他是自己的妇科医生。
听到她焦急而充满恐惧的声音,接待员很快为她安排了就诊时间。“我安排你今天下午**个见大夫。别往坏处想,这种类型的肿块有可能只是囊肿。”
布里奇特知道这是事实,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家族有癌症病史—不仅是她妈妈,还有她的两个姨妈。特蕾莎姨妈在40岁时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之后又得了宫颈癌。艾丽丝姨妈每天抽两包半不带过滤嘴的香烟,26年后死于肺癌。
布里奇特脑子里闪烁着可怕的念头,穿好了衣服。她一边梳着厚密的金色头发,忽然想起妈妈曾经安慰她:“不要紧张,吃点东西。”她打开冰箱,可一看到食物她就想吐,而且出了一身冷汗。
她坐在候诊室里,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封面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轮廓分明的面庞微微扬起,充满了坚定的信念,旁边写着一行字:“准备迎接生活的挑战。”此情此景,简直是太滑稽了。
布里奇特换上浅蓝色的病号服时,护士简短地和她聊了两句,希望她不要那么紧张。病号服的前面有一个敞口,正好可以让她的胸部露出来。她记得自己曾与妈妈坐在这里,等待她乳房的X光片。那时,布里奇特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妈妈静静地坐着,*后忍不住说:“布里奇特,别着急。”接着,她俩为这句话中的韵脚笑了起来①。而今天,没有人和她一起欢笑了。
谢尔登大夫轻轻敲了一下诊疗室的门,走了进来。“布里奇特,我的朋友,我听说有个肿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善意的目光从眼镜框上望过来。
“早晨洗澡的时候,我发现左胸上长了一个肿块。”
大夫用手指触摸布里奇特的左胸,接着检查了两胸自颈骨和胳膊以下的部分。布里奇特别过脸,紧紧地盯着墙上的海报。海报上在宣传妊娠期妇女营养的重要性。
她怀莫莉的时候,妈妈让她喝过好几加仑的土豆韭菜汤。那是她怀孕头3个月里**能咽下去的东西。那个时候她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了,她曾经焦虑地向妈妈抱怨,孩子的出生可能会使她感到更加紧张。而妈妈一直都不允许她往这方面想。
“这个孩子会让你找到生存的理由,布里奇特。我们常常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事情会发生,但是当我们事后回头想想,就会发现那都是天意。”
妈妈说的总是对的,布里奇特想。如果没有可爱的莫莉相伴我会怎样?她颤抖着。如果莫莉没有了我会怎样?
“好了,你可以坐起来了。”谢尔登大夫拍拍她的胳膊,扶她坐了起来。
布里奇特盯着大夫的脸:“情况怎么样?”
“你说得没错,那里是长了什么东西。下一步我们要去给乳房照X光片。但是在那之前,我要趁你在这里的时候抽吸一下这个囊块。”
她知道吸出物能够帮助大夫确定那个硬块是一个**还是仅仅是一个囊肿。大夫很快就完成了这一切。让她的恐惧预感变成了现实。
“这个肿块非常坚硬,而且和周围的组织粘在了一起。我没法从这个肿块中吸取液体,因此它肯定不是囊肿。你知道这意味着它可能就是恶性**。再加上你母亲也有过这种病史……”
谢尔登大夫握住布里奇特的手,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轻易除去它,布里奇特,但尽快切除是*重要的。我们今天下午就照乳房X光片。布鲁尼医生会研究你的X光片,然后尽快给我打电话。但愿我能告诉你另外一个故事。”
“再讲一个故事,妈妈。”布里奇特的弟弟妹妹们总是在饭后这样要求他们的妈妈。他们喜欢听那些古老的神话故事。故事结束的时候,妈妈总是向布里奇特眨眨眼睛:“一个简短的虚构的故事不会伤害任何人。”
但是这一次不是这样,妈妈。我们不能虚构故事。一小时后,布里奇特照了乳房X光片。
布里奇特回家不久,谢尔登就打来了电话:“情况正像我们怀疑的那样,尽快做活体组织切片检查吧。”
布里奇特知道,如果在活体组织切片中发现癌细胞或者可疑的细胞,医生就有可能不仅要切除肿块,还要切除她的整个乳房。如果扩散了,医生还可能会切除淋巴腺或者更多的组织。
“能多快?”布里奇特问,“等的时间越长,我受的折磨就越大。”
“后天怎么样?”在布里奇特抱怨前,谢尔登大夫继续说道,“这样你也能有时间把手边的事情处理一下。告诉莫莉,让她过来照顾你。”
“告诉莫莉?应该是我为她操心,现在却要倒过来。”布里奇特自嘲地说。
那天晚上,布里奇特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饭,给女儿打了电话。莫莉接电话的时候,她一向兴高采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嘿,妈妈,今天是星期二,不是星期天,出什么事了?”
“难道一个妈妈不能想给她的女儿打电话就打电话吗?”布里奇特有些敏感地回击。她尽力显得乐观和积极,但还是有点有气无力。
“我几小时后就到。”莫莉干脆地回答。
“莫莉,在听到坏消息之后连夜驱车上百英里太危险了。而且,你向老板请假了吗?”
“别担心这些,我要陪你去做活体组织切片检查。别关走廊的灯。”莫莉说,“妈妈……我爱你,在电话这边吻你。”
布里奇特忍了**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通过电话吻你—就像妈妈过去在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所做的那样。“在电话这边吻你”,这句话真的让布里奇特感动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布里奇特如约去了医院。她做完外科手术之前的例行检查后,就一直在等待。莫莉整天都陪着她。吃饭的时候,一位护理人员给布里奇特送来了一盘食物。莫莉掀开盖子。
“呀,要是吃了这些恐怕真的要生病了!”布里奇特笑着推开了餐盘。
“留着吉露果冻吧,莫莉。放在那里不会坏的。也许过一会儿我会想吃呢。”布里奇特拍拍女儿的脸颊,“哎呀,我有些累了。大概什么毛病都找上我了。”
莫莉弯下腰,紧紧地搂着她:“我们会闯过这一关的,妈妈。我们是一个坚强的整体。”布里奇特抱着女儿,在道别之前吻了女儿一下。
在离开母亲走出病房之前,莫莉停下来和布里奇特的室友打招呼,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前天她的肾上才被切除了一个**。“帮忙照看一下我妈妈,好吗?”莫莉眨眨眼,“不要让她还没结清账单就偷偷溜走了。”
布里奇特和病友笑着把莫莉赶了出去。尽管感到筋疲力尽,布里奇特还是思绪万千。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后,她试着把眼睛闭上了几分钟。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妈妈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奇怪的是,妈妈穿着那条去参加亲朋婚礼时才会穿的蓝色蕾丝花边裙子,那是她*喜欢的裙子,后来和她的尸体一起焚化了。妈妈的手抚摸着布里奇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布里奇特,我的女儿,我不愿看你走我走过的路。”她感到妈妈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颊。她裹紧了薄薄的毯子,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布里奇特已经在手术后的特别病房里了,她依旧感到头晕眼花,她还能够摸到自己的左胸,它还在那里。感谢上帝!肿块是良性的?哦,上帝!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谢尔登大夫已经看过了?她的命运已经有了结论?刚刚缝合完?这些想法很快就被恐惧取代了。她开始叫护士。
身边一阵忙乱。谢尔登医生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神色间充满了关心。
“布里奇特,”他略显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奇怪了……我们进了手术室,想切除**,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又看了一下乳房X光片,想确定我是否弄错了手术部位,但是很明显我没有弄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你的胸部组织确实根本没有**,什么都没有。似乎我们的手术台上躺错了病人。”
布里奇特摸着自己的胸部,寻找那个肿块。她什么也没找到。
“它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她不解地问医生。
谢尔登医生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样解释。手术室里的护士、实习医生、麻醉师,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一切。我们会再照一次乳房X光片。但是现在让我们为这个奇迹欢呼吧。”
此时,莫莉刚刚走进布里奇特的病房,抱着一大束水仙花。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她问母亲的病友:“她还没有从手术室回来吗?”
“没有,”那个年轻女子答道,“但是别担心,我在特别病房待的时间更长。有时候因为人手不够,病人不能立刻被送回来。”
“我在这里等着。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能在这里看到我。”莫莉把花放在窗边,“顺便问一句,今天早上有什么人来陪我妈妈吗?”虽然父母离婚了,莫莉还是给她父亲打过电话,希望他能够来一趟。
那个病友用胳膊支撑着自己,仔细想了想:“没有,今天没有人来过。但昨天晚上在你走后你妈妈的确还来过一个访客。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穿着十分漂亮的、镶着蕾丝花边的蓝色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