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随先生尊便
看完这位尊敬的海军部长的信之后三秒钟,我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心愿,我平生**的目标就是要捕捉到这个令人焦虑不安的怪物,把它从这个世界上给清除掉。这可是与我返回祖国的道正好是反方向的呀。
“孔塞伊!”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孔塞伊是我的仆人。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小伙子,我每次旅行他都跟随着我。由于同我们这些巴黎植物园的学者圈子中的人经常接触,孔塞伊耳濡目染,渐渐地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我觉得他都快成了专家了。他对博物学的分类非常精通。不过,他的学问也**于此。他对分类掌握得十分娴熟,其他方面就不行了。小伙子三十岁;我今年已年届四十。
不过,孔塞伊也有个缺点:他过分地拘礼,跟我说话都客气得过分,使用第三人称。
“孔塞伊!”我又叫了一声,一边在准备行装。
孔塞伊来了。
“先生叫我?”他边走进屋里边问。
“是呀,小伙子。帮我准备一下,你自己也准备一下。我们两小时后出发。”
“随先生尊便。”孔塞伊平静地回答。
“一分钟也不能耽误。把我所有的旅行必需品,衣服、衬衫、袜子等,不用数了,尽量地多拿,往我的大箱子里塞。赶快去弄吧!”
“那先生的标本怎么办?”
“以后再说吧!”
“怎么!先生的那些原始兽类、蹄兔目兽类、羚羊属动物以及其他动物的骨骼标本都怎么办呀?”
“先寄存在饭店里吧!”
“那先生的那只活鹿豚呢?”
“我们不在时,请别人给喂喂吧。另外,你让人把我们的那些用于研究的动物想法运回法国去。”
“这么说,我们不回巴黎了?”孔塞伊问。
“你知道,我的朋友,事关那个怪物……就是那头深海独角鲸……我们要把它从海上清除掉……我是《海底的秘密》这本四开两卷本一书的作者,是不能不随法拉格特舰长一起出海的。这任务很光荣,不过……也是个危险的任务!我们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寻找它!这种动物可能变化多端,反复无常!可我们仍然得去找它!好在我们有一位胆大心细的舰长!……”
“先生去哪儿,我跟你到哪儿。”孔塞伊回答道。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的好!我实不相瞒,这种远航很可能会有去无回的!”
“随先生尊便。”
一刻钟后,我们的箱子收拾停当了。然后,我们到了一层。在大柜台前,我结清了账。我交代饭店的人把用稻草填塞好的动物标本和风干的植物标本邮寄到巴黎。我还留下了些钱,足够让人代喂我的那头鹿豚的。这之后,孔塞伊随我上了一辆马车出发了,到了亚伯拉罕·林肯号停泊的码头。这艘驱逐舰的两个大烟囱正在冒着浓烟,升火待发。
我急匆匆地登上船去,询问法拉格特舰长在哪里。一名水手领着我来到艉楼,我看见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军官,他向我伸出手来。
“是皮埃尔·阿罗纳克斯先生?”他问我道。
“正是,”我回答道,“您就是法拉格特舰长��”
“是的。欢迎您,教授先生。您的舱室已经准备好了。”
水手把我领到为我准备好的那间舱室去。
林肯号是为了此项新任务而专门挑选并加以改造了的。这是一艘快速驱逐舰,配有高压蒸汽机,蒸汽可达七个大气压。有了这么大的气压,林肯号的平均时速可以达到十八点三海里。这一速度已经非同小可了,但要与那头鲸类动物搏斗,尚嫌逊色。
驱逐舰的内部装备符合这次远航的要求。我对我的那问舱室也很满意。我的舱室在舰的尾部,对门就是军官们的休息室。
我让孔塞伊留在舱室把我们的箱笼固定好,我自己则上了甲板,看看起航的准备情况。
这时候,法拉格特舰长正下令解开把林肯号拴在布鲁克林码头上的*后的那几条缆绳。这么说,要是我晚到一刻钟,此舰就会不等我就开走了,我也就错过了这次特别的、奇妙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航了。说实在的,对这次远航,即使真实地记录下来,也将会有人表示怀疑的。
法拉格特舰长**、甚至一个小时也不想耽搁,以便尽快地驶往那个怪物近来出没过的海域。
“起锚!”法拉格特舰长大声命令道。
命令通过压缩空气装置下达到轮机舱。轮机员接到命令,立即让机轮运转起来。蒸汽带着哨音冲进半闭半合的进气阀。横向排列的长长的活塞发出噗噗的声响,推动着机轴的连动杆。螺旋桨的叶片速度在加快,有力地拍击着水面。林肯号在站满着送行的人的成百只渡轮和小艇之间,威然地起航了。
布鲁克林码头,埃斯特河沿岸,全都挤满了好奇的人们。五十万人齐声三呼“万岁”,声震云霄。成千上万条手绢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方挥动着,向林肯号送别,直到该舰驶入哈得孙河口,到达构成纽约城的长形半岛顶端看不见为止。
送行的渡轮和小艇一直尾随着驱逐舰,直到信号灯船处才离去;信号灯船上有两盏灯,标明那里是纽约航路的出口处。
此时正是午后三点。驱逐舰添煤加火,螺旋桨更快地在拍击着水面。它正沿着长岛那低矮的黄色海岸行驶。晚上八点,长岛的灯光在西北方向消失了,驱逐舰在大西洋那昏暗的海面上全速前进着。
四 内德·兰德
法拉格特舰长是一位**的海员,完全有资格指挥这艘驱逐舰。他与他的舰船已经融为一体,是他的舰船的灵魂。对于那个鲸类动物的存在,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因此,他不允许人们在他的舰只上讨论这个动物存在与否的问题。他曾发过誓,既然那个怪物存在着,他就一定要把它从海里驱逐掉。不是法拉格特舰长杀死独角鲸,就是独角鲸把法拉格特舰长弄死,绝无其他选择。
舰上的军官们都与他们的舰长观点一致。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谈论、探讨、争论,并预测着与独角鲸相遇的机会,时刻观察着浩瀚的大海。至于全体船员,他们都盼着能遇上独角鲸,抓住它,把它弄到舰上来,切成碎块。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再说,法拉格特舰长也许诺过,无论是谁,不管是见习水手还是正式水手,不管是水手长还是军官,谁发现了那个怪物,谁就可以领到两千美元的偿金。
而我吗,我也不甘落后,没有把自己分内应观察的那份工作留给别人去做。可是,唯独孔塞伊是个例外,他对我们大家所感到兴奋的那件事显得十分淡漠,与众人的高涨热情形成明显的反差。
我先前说了,法拉格特舰长为这条船配备了能够捕获巨型鲸类的设备。即使是一条捕鲸船,恐怕也没有它的装备精良。该有的装备应有尽有,从手投鱼叉到喇叭口形炮上使用的带倒刺的箭,以及供鸟枪使用的开花弹,样样俱全。艏楼上架设着一门改良过的大炮,从炮栓处装弹,炮管壁很厚,能够轻易地发射四公斤重的锥形炮弹,平均射程为十六公里。
因此,可以说,林肯号上,歼灭性武器样样俱全。而且,它还有更好的武器,那就是捕鲸大王内德·兰德。
内德·兰德是个加拿大人,身手不凡,在他的危险行当里,还从未遇到过与他不相上下的对手。他头脑冷静,机智灵活,有勇有谋,一般的鲸鱼都甭想甩脱他的那把带索鱼叉。
内德·兰德年约四十,身材魁梧,身高六尺以上,体格健壮,神情严肃,不易交往,话不投机,他便立即变脸,凶巴巴的,谁若是惹了他,他便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他的相貌很引人注意,尤其是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他的面庞尤显生动。
我认为,法拉格特舰长把此人请上船来是颇有见地的。他目光敏锐,膂力过人,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全体船员。
尽管内德·兰德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但他对我还是有点好感的。这也许是我的国籍吸引了他。对他来说,遇上一个说法语的人,他就可以有机会说上这种语言了。这位捕鲸高手祖籍魁北克,在魁北克还是法国属下的一个省份时,他家已经成了一个部落,出了不少的勇敢的捕鲸高手。
渐渐地,内德有了交谈的兴趣,而我也很喜欢听他讲述他在极地海洋上的冒险经历。
这时候的内德·兰德,对海怪的问题是怎么看的呢?应该实话实说,他并不太相信有什么独角鲸存在:船上的人全都相信有,而他却是**一个持不同看法的人。他甚至都避免谈论这个话题,可我觉得我应该找个机会与他谈谈这件事。
七月三十目的那个美妙的夜晚,也就是说我们起航后的三个星期,我们的船驶达帕塔哥尼亚海岸下风口三十海里处,进入与布朗角同一纬度的海域,已经驶过了南回归线,距离南边的麦哲伦海峡将近七百海里。用不到一个星期,林肯号就将在太平洋海上劈波斩浪了。
内德·兰德和我坐在艉楼甲板上,一边闲聊,一边望着神秘的大海,直到这之前,这大海依然是深不可及。我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向大独角鲸,并分析了我们此次远航的成功与失败的种种可能性。后来,我见内德·兰德一声不吭,只是听我在讲,我便把话给挑明了。
“怎么,内德,”我问他,“您怎么竟认为我们要追逐的那个鲸类动物并不存在呢?您如此怀疑,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内德·兰德先看了我一眼,习惯性地用手拍了一下宽阔的脑门儿,闭上两眼,仿佛在集中思想,然后才开言道:
“也许是确有其事,阿罗纳克斯先生。”
“可是,内德,您是个职业捕鲸手,您对海洋里的大型哺乳动物很了解,您应该是不难想象得出关于巨型鲸类动物的存在的,您不应该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呀!”
“这您可就错了,教授先生,”内德回答道,“一般人可以去相信有奇异的彗星穿过宇宙,有古老的怪物居住在地球的内部,可天文学家、地质学家就不会接受这类荒诞不经的说法。捕鲸手也是这样。我追逐过不少的鲸类动物,也用鱼叉叉到过很多,还杀死过几个,但是,无论这些鲸类动物具有多强的攻击力,无论它们是用尾巴还是用牙齿,它们都**不可能毁坏轮船的钢板的。”
“可是,内德,有人举出例证,说有些船只被独角鲸的利齿穿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