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被抛下的孩子
反叛
现在,恩里克的愤怒已经达到不可**的程度。他拒绝在学校制作母亲节卡片,开始打其他孩子,还在僻静的地方撩女生的裙子。老师试图让他规矩点,就用一把很大的戒尺打他。恩里克紧紧拽住戒尺的一端不松手,把老师气得哭起来。
他还跳到老师讲桌上吼叫:“谁是恩里克?”
“你是!”全班同学回答。
他曾三次被勒令休学,两次复读同一年级。但他从没违背好好学习的承诺。尽管他周围的孩子有一半早早退学,他仍然坚持读完了小学。学校举行了个小小的毕业仪式。一个老师拥抱他后,喃喃低语道:“谢天谢地,恩里克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自豪地站在那里,身穿蓝长袍,头戴学士帽。但母亲家没有任何人前去参加他的毕业仪式。
现在,他已经14岁,是个少年了,在加里泽尔街上消磨的时间更多了。这个街区由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控制着,并且很快就成了特古西加尔巴*让人头疼的街区之一。奶奶让他每天早早回家,但他经常去踢足球,半夜才回家,而且拒绝出去卖香料了。如果有女孩子看到他在街上叫卖一杯杯的水果块,或者听到有人叫他“玉米粉蒸肉小贩”,他会觉得很尴尬。有时,当恩里克一丝不挂地睡在床上,不能迅速跑出去逃脱惩罚时,奶奶会用皮带抽他。“现在我们来算总账。”奶奶说。她边打边数,恩里克调皮过多少次,就会被抽上多少皮带。
由于没有父母在加里泽尔街上保护他,恩里克只好自己树立起更粗野的形象。每次和奶奶一起上教堂时,他都把《圣经》藏在衬衫下,以免别人知道他们是去教堂。
很快,他就再也不去教堂了。
“别和那些坏孩子混。”玛丽亚奶奶经常说。
“我交什么朋友,你管不着!”恩里克总是顶嘴。还说奶奶又不是妈妈,没有权利告诉他该做什么。他有时天亮才回家。
奶奶会哭着一直等到他回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啊?”她问,“你不爱我吗?我要把你送走。”
“送走就送走!反正没人爱我。”
但奶奶说她是从心底里爱他的,只不过想让他干活,做受人尊重的事,以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
恩里克回答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么些年来,恩里克已经成了奶奶*小的儿子。“留在我身边吧。如果你听话,我的一切都留给你,我死后请把我埋了。”她祈祷自己能把恩里克留在身边,直到他母亲让人来接他为止。但她的儿子们却说恩里克必须离开她。她都70岁了,哼,他会去埋她,他会把她活活气死的。
奶奶难过地给洛德丝写信说:“你必须给他另找一个家。”
对恩里克来说,这是又一次被抛弃。先被母亲抛弃,然后被父亲抛弃,现在又被奶奶抛弃了。
洛德丝安排她的大哥哥马可·安东尼奥·扎布拉收留恩里克。他会帮助恩里克的,洛德丝像恩里克那么大的时候,他也曾经帮助过洛德丝。当时,他们的母亲实在无力养育那么多孩子,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马可就把洛德丝接到了自己家里。
洛德丝仍然定期给恩里克寄礼物:一件橙色球衣、一条蓝色裤子、可以听广播的收录机等。她很是自豪,因为她寄回去的钱让贝尔姬念完了私立高中,*后还上了大学,学习财会。在一个大约半数人日均生活费才1美元或者不到1美元的**里,穷人区的孩子几乎从没上过大学。
洛德丝寄回来的钱也对恩里克有很大帮助,他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母亲不去美国,他可能的结局就是:在城里捡垃圾。洛德丝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就天天去捡垃圾。恩里克知道,有些孩子尽管只有六七岁,但他们的单亲妈妈留在国内,挣不到钱。为了吃饭,他们也不得不去捡垃圾。
一辆又一辆垃圾车隆隆开上山顶。数十个大人和孩子争抢一个有利位置。垃圾车一倒出垃圾,捡垃圾的人就蜂拥而上,在湿滑软泥地上的废物中间翻找塑料片、小木块和破铜烂铁。医院倾倒的垃圾中随处可见血液和胎盘,让其他垃圾也变得潮湿起来,踩在脚下吱吱响。偶尔会有孩子看到一块发霉的面包,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被垃圾染得黑乎乎的双手捡起就吃。那些孩子们在臭烘烘的垃圾堆中翻找可换钱的东西时,数千只黑色美洲兀鹰也在阴沉沉的天空中盘旋,把粪便排泄在下面的人身上。
恩里克还能见到其他那些干重活的孩子。离洛德丝小时候居住地只有一个街区远的地方,有一大堆木材厂倒掉的锯末,上面挤满了孩子。他们赤脚踩在锯末上,脸上扑满灰尘,正在飞快地将锯末铲进锈迹斑斑的锡皮罐里,再倒入巨大的白色塑料袋中。然后,他们把那些塑料袋拖到将近1公里高的山上,把锯末卖给居民。居民们用锯末引火,或者把锯末撒在房子周围的潮湿泥地里防潮。一个11岁的男孩子已经在这里拉锯末卖3年了,每天3次上山,用赚到的钱买衣物、鞋袜和纸笔。
街区的其他孩子挨家挨户地主动要求为户主收集和焚烧垃圾,挣一点小钱。**下午,3个年龄8~10岁的孩子在他们的母亲面前排成一行,母亲正在把需要搬运的木头往他们肩上放。“给我3块吧!”一个男孩说。母亲先把一块破布放在他的右肩上,然后把几块木块放上去。
在恩里克的母亲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附近的一个街区,每天早上有52个孩子来上幼儿园,其中44个孩子是打着赤脚来的。助理教师从一个篮子里拿出一双双鞋子放在每个孩子手中。下午四点离开之前,孩子们必须把鞋子还回去,因为如果他们把鞋子穿回家,就会被他们的母亲拿去卖掉买食物。
在孩子们玩耍的一个峡谷中,黑黑的大老鼠四处乱窜,还有个猪圈。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们通常给每个孩子3个玉米饼。如果没有玉米饼,母亲们就用一杯杯糖水把孩子们的肚子填饱。
在恩里克搬去和舅舅一起居住一年之后,洛德丝打电话回去,这次是从北卡罗来纳州打回去的。“加州生活太难了,”她说,“移民太多。”雇主支付的工钱少,对移民的态度也不好。尽管她打两份工,仍然存不到钱。于是,她就随一个要好的女友去了北卡罗来纳,一切从头开始。这是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和孩子们团聚的**希望了。她把在加州的所有家当都卖掉了——旧福特车、五斗橱、电视,以及她和女儿睡的床,共得到800美元,权当搬家费。
北卡罗来纳的人对移民的敌意更小一些。她可以不锁汽车,甚至可以不锁房门。工作机会也很多。她很快就在一家墨西哥餐厅找到了工作,还在一个拖车家庭中找到一间可供出租的房子,每月租金才150美元,而洛杉矶那个小车库每月租金都是300美元。她又开始存钱了。也许,如果她能存够4000美元,他哥哥马可将帮助她在洪都拉斯投资。然后,也许她就能回家了。后来,洛德丝又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是在流水线上干活,每小时报酬9.05美元,加班时每小时13.5美元。
如果她能回家,一个一直沉重地压在她心上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黛安娜迟迟没有施行的洗礼。洛德丝一直没去给女儿施行洗礼,因为她想让女儿在洪都拉斯接受洪都拉斯教父母的洗礼。这件事让洛德丝一直很担心,生怕女儿如果哪天意外死亡,会被送进炼狱。
洛德丝重新认识了一个洪都拉斯来的油漆匠,他们已经搬到一起居住了。他在洪都拉斯也有两个孩子。这个男人心地善良,性格温和,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经常给洛德丝提生活建议,帮她排解寂寞,星期天带洛德丝和她女儿去公园。有一段时间,洛德丝打两份餐厅工,第二份工作深夜十一点结束,他就去接她,与她共度几个小时。他们恋爱了,亲昵地互称“甜心”。
恩里克极其想念洛德丝,但马可舅舅和他的女朋友对他都很好。马可是洪都拉斯边境上一个专门兑换外币的人,这个生意利润很大。多年来,他一直为一个集团提供他们所需的服务,业务量不断增加。马可的家人,包括一个儿子,住在特古西加尔巴中产**居住区的一座房子里,家里有5个卧室。马可舅舅每天都给恩里克零花钱,给他买衣服,晚上还送他上私立军校。
白天,恩里克为舅舅跑腿,还负责清洗舅舅的5辆汽车,舅舅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舅舅对他的关心即使不比对他自己儿子的关心多,至少也是一样多。马可还经常和恩里克一起打台球、看电影。恩里克看到纽约市的高楼大厦、拉斯维加斯闪烁的灯光、迪斯尼乐园魔幻般的城堡。由于恩里克的皮肤颜色较深,马可亲切地叫他“小黑蛋”。马可和恩里克的站立姿势差不多,两人都有点罗圈腿,髋部向前突。尽管恩里克已经十多岁了,个子依然很小,即使伸直身体,也不足一米五。但他的笑容很灿烂,牙齿也长得无可挑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