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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锅盖头说道。鲍比走近的时候他从驾驶座上回过身来,鲍比正要从车上下去。锅盖头揽过鲍比的肩膀说:“你跳高吧。”
鲍比讨厌跳高。
“好吧。”鲍比说。
锅盖头是我们的教练,我们叫他锅盖头是因为他的平头活脱脱就是个色拉酱锅盖头的形状。我们并不知道“锅盖头”是士兵的昵称①,那时我们十三四岁,正在布里斯镇中学参加初中二年级的田径运动会。今晚我会赢得800米的**。我会赢是因为杰米·托弗森不在。杰米·托弗森是普特镇中学的红衫运动员②,曾经跑出过2分04秒的成绩——只比密苏里初中的纪录慢了两秒。
我本来是跳高选手,比鲍比·希克尔强。但我跑得也很快,今晚锅盖头要我跑l600米接力、3200米接力和800米,我只能参加三个项目,所以我就不能跳高了。
那也不错,我讨厌跳高,但我也讨厌l600米接力、3200米接力和800米。基本上,跑步和跳高我都很讨厌,但是我跑得快,跳得也高。
“明年你要参加州际总决赛。”锅盖头对我说。
明年我就是高一新生了。
“我无所谓。”我说。
锅盖头人高马大,身高大概两米出头了。他头发是金色的,但眉毛却是棕色。这样的眉毛很少见,他叫鲍比‘希克尔去跳高时,就把眉毛拧作一团,好像威胁一样:“你去跳高。”这是恐吓,我同情鲍比。我和艾莉·巴特彼特(以及艾莉.巴特彼特的胸部)坐在接近车尾的地方。特洛里·凯切尔也在后面,他在*末排的椅子上打瞌睡,也可能在自慰。他很肥。他是扔铅球的。
锅盖头叫鲍比去跳高。鲍比噔噔噔地跑下车,从我的窗前经过,还一边骂骂咧咧的。我很欣赏他的词汇量。我们有点像对手,只因为我们太过相似而没法做朋友。但是我一直知道,不知为何,某些地方鲍比·希克尔就是不对劲,就是比我差了一截,或者三截。今年我找到了原因:我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而且我有艾莉·巴特彼特。
“你会舔鲍比韵老二吗?”我问艾莉。
她用她的T恤扔我,我捡起来闻,她笑了。锅盖头走下车,车身摇晃了一下。艾莉还在朝我笑。
“他真是个大个子。”特洛里在他的座位上说。他躺下了,所以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真他妈的废话,特洛里。”我回答。
很奇怪,特洛里·凯切尔从来不扁我。我天天拿他开玩笑。那时候我很受欢迎,很搞笑,而且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表示友好。那时我是个自大狂,但我自己并不知道。
当个自大狂我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还有谁能和艾莉·巴特彼特一起厮混呢?
我们铺上毯子躺在山坡上,下面就是赛道,我们谈论着天气多么多么冷,比如“天真冷”,还有“妈的,我快冻僵了”等等。和我在一起的是艾莉、格雷格·弗兰奇、希瑟·加内特、威廉·文森、吉娜·达利和胡佛·加菲尔德。 我和艾莉躲在一条毯子下,其实挺暖和的,但我们还是继续说这种对话。
“冷得屁股都冻僵了。”我说。
艾莉觉得这话很搞笑。
锅盖头朝我们走来,就像一根金发碧眼的图腾柱。他举起笔记板。
“杰米·托弗森也来了,”他说,“和你一起跑800米。”
我800米的*快纪录是2分10秒,但是上星期在海利阿斯初中,我用2分13秒打败了杰米。那是我惟一一次打败他。锅盖头今晚希望我赢,他希望我把杰米·托弗森碾成碎屑。锅盖头讨厌普特镇中学。
锅盖头说:“今晚我希望你赢。我希望你把杰米·托弗森碾成碎屑。我讨厌普特镇中学。”
“我会赢的,”我说,“我会打破2分10秒。”
“你的鞋钉有多长?”锅盖头问道。他在我身边蹲下来。我不得不从毯子下伸出一条胳膊检查我的鞋。
“6毫米。”
“很好,”锅盖头说,“尽力而为吧。”
“我会的。”
我们的校服是蓝色的。我们打着哈欠。今年的夏令时还没开始,当我们的校车停在布里斯镇时,太阳已经下山了,运动会将在夜空下举行。高中生的汽车从赛道旁的白色沙砾土上驶过。为什么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的,会有一种泥土的味道呢?
我跑了3200米接力当作热身,调试我的跟腱。我们列第三,紧随普特镇中学和布里斯镇中学之后。我跑得*快,全队的中流砥柱,鲍比·希克尔也跑得不错,但格雷格·弗兰奇和杰森·布里克却跑得很慢,所以我们的接力赛很少能赢。除了l600米接力以外,这是我们队入围的惟一一场比赛。跑完之后,我走过终点。乔治娅·迪特朝我冷笑,我给了她一个飞吻。我走到场子里,锅盖头一个人站在那儿像个弃卒。他记下了我们每个人在接力赛中的分时成绩,分别是:杰森·布里克,2分32秒;格雷格·弗兰奇,2分31秒;鲍比·希克尔,2分19秒;还有我,2分17秒。我还没用上全力。
但对手杰米·托弗森跑了第三棒,成绩是2分07秒。
“他会把力气都跑光的。”锅盖头说。
然后锅盖头告诉我,他要把我从l600米中撤下,换鲍比·希克尔。“我们要让你保持充沛的体力。”教练告诉我。我和他仍然站在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内场的**。赛场的灯光从他前额的凹陷处反射过来。
“赛道怎么样?”他问道。
“又松又干。”
“噢,是嘛。”他说,好像松干的赛道这些年一直不停地折磨着他。布里斯镇中学拥有标准的狗屁煤渣赛道。他们让我们穿上6毫米的钉鞋。布里斯镇中学比我们的学校卡腾中学大,我所在的班级只有16个人,而其中有14个人参加了田径队。
锅盖头从他的夹克衫里掏出一包白色的东西。“给,”他说,“l2毫米。没人会注意的。”
所以我坐在内场,把12毫米的鞋钉拧进我的耐克鞋,锅盖头站在我旁边。然后他叫我去跳高场通知鲍比,为了让我休息鲍比得跑l600米接力了。
“我讨厌那个接力。”鲍比说。鲍比真的很有风度,锅盖头把我的烂摊子都丢给了他。鲍比跳得不错,我看着他跳过一米六。
“跳得不错,助跑很好。”我对他说,我知道*糟糕不过的就是被比自己强的人不痛不痒地夸奖一番。
杰森·布里克走了过来。“喂,”他对我说,“你爸妈来了。”
没错。他们坐在露天看台顶上的角落里,坐在他们小小的屁股垫上。我朝爸妈走去。
“嗨。”我说。
“比赛怎么样?”妈妈问道,打开了冰包。
“还好。”我说。
“你已经跑完l600米接力了?”爸爸说。他看上去很魁梧。
“没。教练把我换下了,让我好好准备800米。”
“啊,很好。”爸爸说。
“他让我保存体力。”我解释道。
妈妈递给爸爸一块熏肝香肠干酪三明治,从保温壶里给他倒了杯咖啡,并且问我要不要来一点。
“不,”我说,“化学药剂,你知道的,运动员不能喝这些。”
我又躺回毯子上了。
“艾莉,”我说,“去和我爸妈聊聊。”
他们觉得艾莉很乖、很讨人喜欢。艾莉很善于应付成年人,她很聪明。
“好吧。”她说,然后站了起来。我听到有选手撞上了栅栏,在艾莉蓝色的运动裤背后,赛道上斑驳的条纹环绕着撞球台似的内场。夜色在这一切之上,它悠然自得地从挂着锁链的篱笆上缓缓升起。
我望着艾莉的脸庞,她正朝我微笑。有一次我们在家后面的树林里约会,她把我带到冲积平原上的悬崖,告诉我那里的景色是怎样包含了三个郡的山丘。我常常做白日梦,想像和她往树林深处走得更远,我们可以带上零食。如果算公路距离的话,我们两家的屋子相距六公里半,但是从树林里走直线的话,我们之间就只隔了一公里半了。
“我回来的时候,”她说,“你要决定是波士顿还是蒙大拿。”
看,我们正在计划将来住哪儿。我们正在计划我们的成年。
“好吧。”我说完,咬咬牙,望着艾莉流转的笑容,望着她走路时随意晃动的双臂。她逐渐往前走,穿过跑道,内场,接着又穿过跑道。她登上露天看台。我以为她会直接走到看台后面,但是她没有。当她向我的父母走去时,她张开双臂,就像耶稣在他“不要忧虑”寓言结束时的动作那样。她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希望她快点回来。
在波士顿和蒙大拿之间,我偏爱波士顿,但我知道艾莉喜欢蒙大拿。我的答案是:两个都行。
艾莉去看台的时候,我和威廉·文森走到厕所后面去抽烟。杰米.托弗森和他的两个同伴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不知道他们在厕所后面走来走去是什么意思。
“当个败类的感觉怎么样?”杰米问。
我以为他在和威廉说话,威廉是个货真价实的败类,但是接着,他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我不担心。”我说,吐了口烟。我应该说:“有个女人名字的感觉怎么样?”但我并不想被揍成肉酱。
厕所后面的建筑就是为了两件事而造的:吸烟和把人揍成肉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