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回首30年——我们有*好的农民
1978年,安徽省小岗村的17位农民,“分田单干”,不推自广,开启了我国农村改革发展波澜壮阔的30年。对于这30年当中,农村改革所取得的伟大成就,无论给予多高的评价都不过分。
30年农村改革,是农民不断创新的30年,是农民不断奉献的30年,是农民经历巨大变迁的30年,是农民忧喜交加的30年……
30年,中国农民不仅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世界……
但没有改变的是,农民,依然还是那个农民。
一、改革与折腾——从我过去的改革故事说起
我的**本书《我向总理说实话》在2001年底出版,正好赶上“三农”工作被提升到“重中之重”的位置上来,特别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成了总揽全局的头等大事。这几年,解决“三农”问题政策的含金量有了很大提高,基层干部和群众探索解决“三农”问题的实践也迈出了很大步伐。我们惊喜地看到,严峻的“三农”问题的确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经常有人问我,对这几年**“三农”政策和基层的改革实践怎么评价?我给大家讲几个《我向总理说实话》中没有收录的“改革故事”,这些都是我过去在基层工作时,亲历亲为的“改革故事”。也许从这些“改革故事”中,能够找到解读现在的“三农”政策和改革实践的角度。
故事一:休克疗法
“休克疗法”这个词是俄罗斯人创造的。俄罗斯人搞“休克疗法”的时候,我也在搞“休克疗法”。
1993年,我出任湖北省监利县周沟乡书记,此时,我正值“三十而立”之年。
周沟乡地处监利县的水陆交通要道,是一个分别由分盐和黄歇两个大镇划出一块地盘而组建的新乡。建乡以来,乡干部间派系矛盾重重,工作难以开展,经济发展也严重滞后,穷得发不出工资,甚至乡干部们不得不在危房里办公。正因为周沟乡是个“野猪林”:所以,才让我这个*年轻的书记捡了个“便宜”。
当书记后,我请求县委配了一个比我小的年轻人做乡长,作为我的搭档。我们两个人都年轻气盛,决定要“不计后果”地大干一场。
俗话说得好,发展是硬道理,我们决定从改善经济发展环境抓起。周沟乡的优势是交**利,是农产品加工和集散的好地方。制约周沟乡经济发展的不是客观条件,而是政府和部门干部“太狠”——卡、拿、O(吃喝)、K(玩乐)太厉害。乡干部和乡管的部门比较好办,我们将十几个办公室合并成五个办公室,将农业类的几个站所合并到农业办公室,将党务和群团系统合并成精神文明办公室,将党委和政府办公室合并成党政办公室,将财政、经管和政府财贸办公室合并成财经和社会事务管理办公室,将城建和企管会等合并成发展委员会,这五个办公室的主任和副主任由党政副职领导兼任。难办的,是工商、税务、土地、财政、城管、派出所、司法所、环卫所等十多个具有收费收税权力,且直属县、局管理的“执法”部门。我们决定��智慧“限制”这些偏好“寻租”的“执法”部门。
1993年底,我们秘密完成了一项调查,查清了企业主一年的上缴税费和隐性负担之间的比例,为1:2以上,也初步掌握了一些执法人员违纪违法“寻租”的证据。
1994年正月初八,我和几位乡党政班子成员在乡政府设宴,给县直管部门、乡五大办公室、乡直企业领导和私营企业主拜年。席问,我逐一问及各个部门当年的税费任务情况。所长们都说,主管局下达任务增长太快,任务重,难以完成。我现场做了一下统计,所有任务不足200
万元。
对所长们的抱怨,我表示了深深的“同情”。早有准备的乡长,及时抛出了乡政府统筹完成税费任务的设想。这个设想很简单,就是各个部门的税费任务由政府分解,下达各个纳税主体——下达税费任务“明白卡”,纳税主体按照“明白卡”按月缴纳税费,年内业务增长不加负担,业务显著萎缩减负担,乡政府财政兜底。在乡政府设纳税(费)大厅,每个部门每月只需派一人参加两天的集中办公,每月24日为税费集中缴纳日,再由乡政府在2日将所缴纳的税费划拨到各个站所的账户或代为上缴到主管局的账户。每月欠收的部分,由乡财政垫付资金上缴。中途新办的企业,所增收的“计划外”税费,放在政府专户上由政府集中管理,转入下年。政府对部门的要求也很简单——各个部门都不准进企业收税费,仅各出一人,组建一支“公平交易执法队”,专施打击欺行霸市和不诚信交易者之职。如果企业平时需要部门服务,也可以在纳税(费)大厅集中办公完成。
这个设想,在场的企业主是求之不得,部门站长、所长也都觉得很省事。有几个部门站长、所长(事先安排的“托”)还提出要当场和乡政府签协议,也有企业主愿意当场缴纳全年税费任务。于是,我们当天就以会议纪要的形式形成了文字依据,所有参加会议的部门站长、所长及纳税(费)主体都和乡长签了协议书和保证书,我这个党委书记做了“公证人”。
这项改革,促进经济发展的效果非常明显。企业主再不用每月花很多的时间陪形形色色的“执法”人员吃喝玩乐了,欺行霸市有人管了,农产品加工和集散很快活跃起来。当年就有福建、湖南等地的商人在周沟集镇上投资办厂,当年新增计划外税(利)30多万元。1993年,周沟乡是全县经济*落后、财政*穷的乡镇,到1996年,周沟乡却成为监利县农产品加工和集散的主要基地,在全县26个乡镇中,财政状况进入了前五名,各项工作都名列前茅。
但这样的改革不是没有阻力的,“执法”者的灰色收入减少了,县主管局总感觉自己的执法主体地位被削弱了,还担心其他乡镇向周沟乡学习,于是千方百计地想废除“周沟实验”。在1996年的一次全县乡镇党委书记和科局长会议上,一些科局长在会议上集体发难,指责周沟乡党委和政府剥夺了各管理部门的执法权力,要求县委和县政府纠正周沟乡党委、政府的违法“改革创新”。面对科局长们的集体发难,我以“猫论”和“实践检验论”为“周沟实验”辩护,并建议县委和县政府推广“周沟经验”,促进监利经济发展。本来双方可以打个平手的,但有两个副县长站出来为科局长们说话,并说省市两级的厅局领导也对他们施加了压力,请县委主要领导以监利大局为重,纠正周沟乡的“违法改革”,以改善监利县和省市厅局的关系。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我以“只要我在周沟**,‘周沟实验’就不会改变;哪个科局要改变,我就送你们的站长、所长进监狱”相抗争。在这样的对峙下,县上领导和了稀泥:“周沟的改革实验继续,其他乡镇不要效仿。昌平不可能长期在周沟工作,等昌平离开周沟后再议。”
1996年12月,我由周沟乡党委书记调任柘木乡党委书记。一个月后,周沟乡回到了原来的管理状态,有多个企业主找我诉苦:“每天都觉得自己像犯罪分子。”原来,“以禽蛋加工厂为例,有17家部门收税费,每月,一家只要去一次,业主至少要有17天陪‘执法’人员,吃好玩好了,交了钱,就是守法经营,否则,就违法了,就是‘犯罪分子’待遇。农产品加工企业,各种税费(按*高标准统计)总计要占销售收入的50%以上,如果依法足额上缴各种税费,没有不亏本的,所以,企业主们每天都感觉自己就是犯罪分子”。我离开周沟不到一年,福建、湖南等地投资者逃之天天,两年不到,周沟的财政状况沦为全县倒数五名之列。
我将“周沟模式”称为局部经济起死回生的“休克疗法”,可惜人走政息!
故事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1996年12月,我由周沟乡党委书记调任柘木乡党委书记,这是我第三次担任乡镇党委书记,也是*有挑战性的一次。此时,柘木乡面临三大难题,一是当年遭受了大洪水,全乡各级组织基本瘫痪,全乡60%以上的人民群众等待救济不得而四处逃荒;二是乡干部严重超编和财务管理混乱,导致乡级财政赤字1200万元,大半年没有给干部和教师开工资,干部和教师们普遍悲观失望;三是水毁工程恢复和重建任务繁重,必须在1997年4月前全面完成工程任务,确保人民群众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用一年的时间帮助乡长理顺柘木乡的各项工作,组织上就将对我另有任用。这是县主要领导给我的承诺。
要突破柘木这样的困局和乱局,没有丝毫退缩的余地,只能迎难而上,勇往直前。必须集中全乡人力、物力、财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水毁工程。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干部带头。因为我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我,“没有落后的群众,只有落后的干部”是一条真理。越是在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人心反而越容易凝聚,关键看干部。这就像放鸭子和放羊,发挥了领头鸭子和领头羊的作用,混乱的鸭群和羊群自然就会变得有秩序。
我的措施是,命令全乡所有干部(包括部门干部、职工和教师)都必须带头完成和农民同等定额的水毁工程任务,此外还要承担组织领导工作。所有的干部、教师、部门职工,都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工地上,并且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更加劳累。干部被“强制”表现出的“表率”作用,感动了柘木乡的人民群众,仅用了两个月,全乡共完成了20多万立方米土建工程,同时发放“以工代赈”的粮食40多万斤。
在群众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之后,迅速转入精简机构和人员的战役中。通过清理编制和人员,需要一次性清退编外人员121人,这是比完成水毁工程任务更加艰难的任务。我采取了如下步骤。
**步,向乡人民代表大会报告乡政府财政的收入、支出、负债的真实状况和机构人员编制状况,由大会讨论解决政府财政危机的对策。大会作出的首条决策,就是精简机构和清退编外人员。
第二步,将清退编外人员的具体方案向县委和县政府报告,获得县委、县政府批准柘木乡清退编外人员的批复,进一步确定清退编外人员的合法性;同时,组织靠得住的财务审计专班,清理乡和区(管理区)两级财务,解剖财务危机的原因,并掌握各类干部违反财经纪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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