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瓦卢斯军团
公元9年9月11日
时值公元9年,切鲁西②领地一个秋季的夜晚。在浓密的松柏之上,金黄色的天空中黑压压的尽是吃腐肉的乌鸦,随之而来的是一队士兵,如巨蟒般蜿蜒前行在原始森林之中。几个小时以来,三个罗马军团一直沿着这条狭窄的小径费力行进,这条路本是一条羊肠小道,不适合大队车马通行。先头部队不得不在大量的矮丛林和附着在地面上的匍匐植物的羁绊中艰难摸索;他们裸露在外的四肢饱受刺痛,满是划痕,很快又有蚊虫叮在化脓的伤口上。前方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石堆,顶部堆砌着白森森的骷髅头,这是供奉异教神灵的祭坛,昭示着这里住有信奉该宗教的土著部落。但是对于只能看清眼前很小一点区域的罗马军团先头部队而言,一切都是宁静祥和的,只不过偶尔有一两只松鼠或野兔在地面掠过而已。然而,从罗马保民官、百夫长到军团的每一个人,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也都忐忑不安,紧紧靠着高耸的树林一侧前进。这里的路如同隧道一般,纷乱交错的枝干悬在上空,用它天然的半影形成了一个穹顶;树丛间的过道狭窄而封闭,弓箭手如果在这里遭遇埋伏,他们的弓箭根本无法得以施展。面对他们衣着华丽的保民官,富有经验的百夫长并不敢告诉这位奥古斯都皇帝③的近亲,在没有派人到前方进行侦察,并对军团侧翼进行保护的情况下,在这片充满杀机的荒野中行军是何等的轻率。每当罗马人来到一个弯路时,他们总是希望这是*后一个弯路,过去之后便会到达开阔的平原。但是弯路总是接踵而至。眼前的道路如同溪流,蜿蜒曲折,从森林,到沼泽,又从沼泽延伸到森林深处。罗马人只能随波逐流,任由摆布。他们被沼泽包围。稍不留神便会连同他们笨重的盔甲一起被沼泽吞噬,招致杀身之祸。即便他们穿越了沼泽,前面又总是不断出现令人不安的、深不可测的黑森林。
跟随在军团后面的是一支杂牌军,有马车、牲畜、手推车、厨师、高利贷者、妓女,也有怀抱着咿呀学语、尚未断奶的婴孩的妇女,以及所有来自混合军队中凑数的流浪者,这样的混合军在奥古斯都皇帝统治区内随处可见。在一片痛苦的叫喊声和咒骂声中,这群乌合之众前推后搡着想要跟紧前面的罗马军团。他们那些满载的马车吱吱嘎嘎地在齐腿高的矮丛林中上下颠簸着,不时陷入罗马军团给养输送车留下的深深的车辙中。每个人都在祈祷,期望赶快通过这片邪恶的森林。
在这片森林中,感觉不到时间,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切鲁西**阿米尼乌斯的带领下,一支由当地人组成的先锋队行进至一个弯路附近;当**批罗马军队到达同一个弯路时,切鲁西人已经消失在森林中。阿米尼乌斯和他手下的侦察兵是**知道森林出路的人,所以当罗马人来到路口的时候,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在原地徘徊。**的行军已经让这些罗马人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突然,几个满身是毛的可怕的家伙出现在罗马人面前。他们手执长矛,剃了光头,目露凶光。罗马人震惊不已,等他们回过神来,这些奇怪的家伙早已逃远。罗马军团的一支分遣队前去追赶,但是不见他们的踪影。这些家伙的出现是一个高明之计:它将罗马军队引到了一条路上,这条路直通一个埋伏圈。
“他们在这里,就在附近。”罗马军队小声嘀咕着。但是,他们究竟在哪里呢?答案将很快揭晓。④
半个世纪以前,公元前59年,天生的���者、桀骜而又冷酷的尤利乌斯•恺撒以平定高卢为开端将罗马外部的疆域推至莱茵河。他下一个野心勃勃的目标便是将帝国的边界跨越莱茵河,直至德国中部的大河流域,以此来确保他的上意大利和罗马以及普罗旺斯不受阿勒曼尼部落的侵扰,该部落被狄奥•卡西乌斯的编年史描述成“*卑贱的贱民部族”②。
在切断了日内瓦隆河上的桥梁后,恺撒成功地制止了25万赫尔维蒂人的入侵,随后他又转向北方,在阿尔萨斯平原击溃了阿里奥维斯图斯王和他的苏埃维亚骑兵;随即带领8个军团穿越莱茵河,平定了科隆和波恩地区。在特里尔,20万阿西佩蒂斯人无法与恺撒纪律严明的5万大军相匹敌。面对罗马的军事力量,许多部落酋长纷纷溜走,以免被捕。恺撒设下盛宴,将逃走的部落首领全部邀请回来,允诺宽恕他们并要馈赠礼物。结果这些首领刚刚落座,便被恺撒的军队砍掉了脑袋,恺撒随即对这些群龙无首的部落进行猛攻,并开始了大肆屠杀。
罗马共和国随西赛罗而亡,罗马帝国随恺撒而生,这个帝国建立于征服的精神之上,将自己的统一归功于它庞大版图内永存的战士。它的军事威望来自军事力量的牢不可破。罗马的军团无处不在,他们毫不留情地打击敌人,拉拢盟友,阻断蛮族入侵之路。罗马凭借强大的主权决定着战争亦或和平——罗马统治下的和平。
在恺撒时期,许多日耳曼部落从森林里的壁垒中搬到了开阔的平原,并在适合耕种的平原上尤其是主要河流的沿岸建立了村庄。这导致了日耳曼人与罗马人的冲突;在开阔地带,蛮族无法与训练有素的罗马战争机器相抗衡。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恺撒穿越科布伦茨附近的莱茵河,打败了苏刚布里。恺撒是这样形容苏刚布里这个部落的:“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便是狩猎与征战,而且不畏艰难。他们吃的是牛奶、奶酪和肉,对农业耕种毫无兴趣。他们的首领完全有理由担心他们的人民弃农从武。”②从这个描述中,我们可以猜测,大多数日耳曼部落均出身于游牧部落。恺撒很快发现,异教部落之间互相敌视。作为一个精明的政治家和投机者,恺撒巧妙地运用了这一信息,对它们实行分而治之。恺撒的遇刺使他*终未能实现对日耳曼的征服。在他死后,他这种分而治之的策略被弃之不用,以罗马长矛为后盾的高压势力取而代之,大行其道。
据日耳曼亲密无间的历史编纂者塔西佗③的记载,日耳曼人“身形巨大,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双眼。他们没有铠甲,只有短小而致命的矛,以及健壮的身躯,因此很容易被罗马弓箭手的弓箭射杀”。
蛮族与罗马入侵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内心不可动摇的信仰。他们信奉凶猛的神,这是一种与人类精神认同相背离的信仰:“众神皆有定数,终点即是死亡。”④英灵殿是众神的居所,这里也是一个死去勇士们真正可怕的聚集地,这些勇士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战争之上。英灵殿是一个**之地,既有熊熊烈火,又有无尽的黑暗。这样一个尚武的天国中,是没有爱神或美神的容身之所的;这里的女性叫华尔裘丽雅①,负责在战争中执行奥丁的旨意。奥丁决定谁应该死去,再由华尔裘丽雅引导倒下的英雄们穿越英灵殿的大门获得**的荣誉,并将他们装酒的角形杯填满;光神巴尔德被他双目失明的孪生兄弟霍德谋杀;婚姻之神弗丽亚要照看现世的灵魂;众神之父奥丁(也叫沃坦)冷酷无情②,他甚至将自己不听话的女儿布鲁恩希尔德放逐到一块炽热的岩石上。泰尔是战神,弗丽亚是位华美的金发女神,战死沙场的勇士们,一半都被她取走,对于勇士们而言,为美人而死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众神之中*为凶猛的莫过于雷神索尔。他手执雷电的标志——米奥尔尼尔神锤,掷出雷霆,击毙敌人。③因此,作为神的声音,闪电与雷鸣成为打胜仗的好兆头。
按照部落的风俗,战士在战争中要拥有同他们的首领一样的勇气,通过自己的英勇行为增加首领的荣耀。通过自由选举产生的部落首领是“众人之父”,他的话就是法律,他执掌着生杀大权。然而,首领并非独裁④,任何事关整个部落的决定,例如同自己的比邻作战,都要听从长老会的意见。一旦长老会同意开战,首领便是*高指挥官。在这个意义上,阿勒曼尼的统治是民主制与封建制的奇特混合体。
任何一个成功首领都掌握着一样重要的武器:暗中作祟。要想战胜敌人,尤其是罗马人,使用任何手段都是诚实而又可以接受的。“对付这样的土著人,*好的防守便是怀疑。”斯特拉博⑤的预言后来被证明是无比正确的。
带领罗马军团向易北河进发的是总督多米第•阿赫纳布拉布斯(公元1年)。奥古斯都皇帝为此向他颁发了胜利徽章。他的继任者是马库斯•维尼休斯(公元4年),他曾跟随提比略出征威悉河。接下来的统领便是普布里乌斯•昆蒂利乌斯•瓦卢斯。瓦卢斯在公元前13年被提升为总督,自公元6年开始掌管莱茵河的军队。他的军团为了“维护和平”而穿越界河,如同蝗灾般将地里的作物席卷一空,并将所得的粮食作为冬季给养运走,当地的村民以及他们的家人只能在饥饿中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