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一个故事的历史
与埃尔热合作之前,我对他了解甚少。*多在某些场合有过一两次碰面,也没有什么下文。但你们看,在*不经意之间,事情总是那么机缘巧合……
1971年的**,我正在布鲁塞尔为《连环画手册》搜集素材,配有“一位小采访行家”的所有装备——录音机,磁带,相机,纸张,铅笔等等。突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打算冒昧地去拜见一下我们亲爱的大人物,带着年轻人的无畏精神,不知天高地厚地要他接受长时间的盘问,然后再出一本访谈录,为什么不呢?
埃尔热异常友善,既认真,又好奇,他无条件地同意了我的请求,甚至还带着几分热情。
后来我才知道,我让他觉得开心,是因为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吸引了他。
我们开门见山,投入工作。从1971年10月20日到26日,我们每天都在他家或路易斯大街的工作室一起消磨很长的时光。
我们随意地聊天,没有提纲,没有保留,宛如老朋友一般;机器静静地记录着。录了连续十二个小时的对话!……
后来,1972年1月27日,我带着这些厚重的录音资料重返布鲁塞尔,想提一些*后的问题,解决一些悬而未决的细节。
1975年**版——书名为《丁丁与我,埃尔热访谈录》——发行之后,我觉得有必要更新其中的内容,因为其间《丁丁与流浪汉》已经出版。1976年5月5日,利用乔治和法妮来法国南方的机会,我们一起在我位于海滨卡涅的家中度过了**时间,增加了一节重要的访谈内容,终于彻底(哎!)完成了一个人关于其作品的“忏悔”。就这样,1983年出版了该书的第二版,干脆定名为《埃尔热访谈录》。因为,习惯上来说,《丁丁与我》这一书名让读者很费解:他们通常认为“我”指的是努马•萨杜尔,而实际上当然指的是作为“我”的埃尔热。这期间,1971年第14—15期《连环画手册》发表了部分节选,后该书于1978年再次发行。
这就是此次经历的历史脉络。至于别的,也是关键的一点,我对那些美轮美奂、恍如梦境、****的时刻记忆犹新。**和谐的时刻,彼此默契的时刻。埃尔热,一个谨言慎行的人,一个谜一般的人,他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坦诚相见。他那么投入,无话不说,几乎毫无保留,包括*隐私的问题:和日尔曼娜的分手,和法妮的邂逅,精神分析,痛苦的梦,无神论,或多或少承认与比利时右翼的来往,等等。
麻烦也随之而来。我把文章初稿寄给了埃尔热,他开始修
改,噩梦也上演了:他追求**,全部重新写过,再次推倒重来,不断地从零开始,修饰自己的观点,裁减自己的风格,花了他整整三年时间才拿出可以出版的手稿给我。除了初稿之外,我还保存着由埃尔热大幅度修改过的另外两稿,我可以证明,直到付梓之前,他还在一门心思地琢磨文字。
我这里给大家附上第二稿的一页样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大师”的批注……
不用说,这期间他多少进行了自我文字审查。那些关于“家事”的片段被删除了——乔治不希望影响自己离婚程序的进展——政治层面的回答也做了润色,免得给人一个反动的埃尔热形象。另外,出版商还不忘记删繁就简,在埃尔热与宗教关系的问题上进行了修改:让人知道他不信教,���对“名人形象”可不是好事!……
因此,在征得出版商和法妮•雷米同意之后,1989年,我决定推出完整的原版《访谈录》,我们称之为“定本”。增加的部分根本不违背埃尔热的初衷:我只不过补充了*后手稿和印刷清样之间被删除的零星片段,埃尔热对这些句子毫不排斥,但*后时刻却不得不忍痛割爱,要么因为缺少地方(1975年,纸张并不富裕),要么因为出版商的压力,要么因为某些在当时看来完全在理的顾虑,但由于后来“泄漏”的各种信息,这种顾虑已经过时。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有着那么多的插曲,既好玩,又让人惊喜,非常有意思,值得在这里旧事重提。比如,每天都和工作室的成员一起喝茶,这是绕不开的一道仪式。埃尔热,鲍勃•德•摩尔,波杜安•万•敦•布朗顿,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一起插科打诨,玩文字游戏,耍嘴上功夫。大家尽情地开玩笑,有时候虽然并不雅观,但绝不至于说什么流言蜚语,这是*让人开心的时刻。在那里,我尤其了解到,埃尔热还专门给我发明了一句套话。我在雷吉纳•德弗日出版社出版的《一位色情作者的回忆》让他很不舒服,他从中提炼出一句话来:“淫荡如努马•萨杜尔”。这**是埃尔热对我的无中生有。
在**版《访谈录》出版后不久,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在日内瓦见到了乔治,还有尼古拉•佩拉克和米什里娜•达克斯,要一起做电视节目。那天,日内瓦城里正逢反佛朗哥大游行。上镜之前,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却赶上了骚乱;去午餐的路上我们被浇成了落汤鸡,精疲力竭,痛苦不堪,警察们拿着灭火器,直接向疯狂的人群喷射催泪气体,让我们深受其害……
为了塑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形象,推出一本翔实丰富的传记,我经常往返布鲁塞尔。埃尔热对我披肝沥胆——我永远感激他——并且把工作室的钥匙给了我。在他家里,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常常在那里驻留,静夜时分,谁也不会来打扰我这个不速之客,我独自不慌不忙地翻箱倒柜,翻阅那些*隐秘的材料,总之,就像蚂蚁一样无拘无束地干活。
就这样,我有了很多出其不意的发现。在厕所的储物柜里,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后面,我发现了一大捆原来的底版:《丁丁在苏联》的底版,不仅如此!很久以来,大家都以为这些宝贝一般的底版早已经不知去向;可以说,在我之前,谁也没想到去那堆拖把和污水旁凑热闹。
另**晚上,在乔治办公室的私人抽屉里,我打开了他和比利时法西斯党派雷克斯运动**莱昂•德格勒尔的通信。其中还有埃尔热草拟的选举海报计划:该计划已经像模像样了,但他们*后很聪明,没有付诸实施。
考虑再三之后,我决定保守这个秘密:我没有攫取海报,而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抽屉,转向了别处……
我借此机会开始做另一件工作,与我已经展开的工作同样神圣:整理工作室的图片档案。很多个深夜,我都在整理那些底版、草图、各种卷宗,而此前这些东西几乎杂乱无章。
如果工作室以及后来的埃尔热基金会的资料多少有点井井有条,那么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这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劳。
首先,我希望好好地完成《访谈录》,这是“总纲”,这是后来所有埃尔热传记的参照;其次,尽可能地挖掘那些不为人知或鲜为人知的插图,天知道该有多少!从那里,我毫不夸张地说,我有幸开启了一个非同寻常的运动,不管是出版关于埃尔热的著作,还是建立各种俱乐部和协会,抑或是**那些或多或少比较少见的肖像。另外,也轮到我的书被广泛“盗版”了。这大概就是“荣誉的赎金”吧!只不过在我看来,这一切不过说出来罢了,而属于罗马王政时代第二代国王努马的,我们却加到了恺撒的头上……
今天——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出版完整的原稿(传记作家阿索兰提到的那一部)——,这就是*终的版本。
愿你们阅读愉快!
埃尔热:其人其文
让法语连环画成为一种流行的体裁,一种介于图画和文字之间独立而特殊的中间形式,埃尔热大概是**人。还是因为他,连环画有史以来**次加入了那些才情平庸者(他们垄断了天国,这是众所周知的)所谓的“**”文学,但又绝不让自己完全禁囿其中。在1921年写成的《布朗勃尔上校的沉默》一书中,安德烈•莫洛亚讲述了他的“帕德尔”**次猎杀狮子的情景:
……还差半个小时到午夜,我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一堆灌木的上方露出了狮子的脑袋。它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朝我们这边东张西望。我瞄准了它,扣动了扳机;脑袋消失在灌木后边,但一分钟后,又重新露了出来。
第二枪:同样的效果。野兽受了惊吓,埋下头去,又再次抬起来。我屏声静气:我的各个枪支里一共可以开十六枪。第三枪:如出一辙。第四枪:毫无二致。
我很恼火,越打越糟,开了第五枪,畜牲还是把头高高扬起。
——如果你还打不准,黑人伙计对我说,我们就要被吃掉。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瞄准,开枪。野兽应声而倒……一秒……两秒……十秒……没有再露出来。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大功告成地冲过去,黑人跟在我后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