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这样一个人谁恨得起来
“有事问你!”
季路理在楼梯口堵到季晨颜,招手把她叫到楼顶的拐角处。通向顶楼的门常年由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一米多高的水泥护墙截断了来来往往的学生的视线。
季路理斜靠在墙上,把小女生围在光影暗淡的角落里。她瑟缩在三角区域里,场景看上去季路理有些像是要欺负她的流氓。她很怕季路理,这正符合季路理的心意。
季路理扭过头,朝前走两步,留给她一个背影,硬声问她早上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靠近自己。
“没有什么人。”
“那这封信它是怎么到我衣服口袋里的?”季路理把头凑过去,微微压低了嗓门。他可不想被全校同学看见自己在这里欺负他“亲爱的妹妹”。
他用力把手摁在季晨颜的肩上,愤恨难平。
谁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它塞进他西服的口袋?而且肯定是个小女生。那要是遇见扒手,自己这样的疏忽大意早就被偷过多少回了吧?
可是,陌生人即使是离近自己的腰侧一厘米,他都会感觉到窒息一样的难受。
就当他犯贱吧,是人都会有犯贱的时候。他突然很想搞清楚是谁写了这封信,又身手这么高段地在他���注意的时候把情书塞进他的西服口袋里。
**个目击证人就是季展颜了。他们一起从家里出来,一起坐上34路公交车到学校,直到她走到三楼她的教室,季路理上五楼才分开。这一路上谁*接近季路理,她*清楚。虽然季路理挺讨厌她整天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边,但他也清楚她的目光是一秒钟也不会遗漏地落在自己身上的。
“你一路上看着我难道是在神游?”季路理真的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了。
这个季晨颜,他*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无论他对她怎么恶声恶气,她都不介意似的对着他微笑;无论他怎么申明讨厌她的态度,她依然会抓紧时间争取跟他一起出门上学。他现在吃饭速度如此之快也完全是拜她所赐,做什么都像是在作战——抓紧一切时间,想尽所有办法甩开她!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人接近你嘛。”
拜托,千万别哭。
季路理也觉得不大可能。但信总不可能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他兜里来的吧?注意到季晨颜有些发红的脸,季路理把手插进裤兜快步走下台阶。
“你回教室去吧,就当我没找过你。”季路理从来没有成为别人笑柄的时候,当然更不可以成为她季晨颜的笑话。
“很好奇是谁写的吗?”
“嗯?”季路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会是谁呢?”岳凯琪摇晃着手上的黑色信封。本来不打算让他知晓的,但实在想知道他是不是如自己猜测的一样,好奇DB的含义而意外地留下这封情书。
“……怎么会在你那里?”
“刚刚想借用你的新概念英语,所以翻了你的抽屉。”
四目相对,疑惑的求证的目光,笃定的无所畏惧的目光。
“他人隐私,我想你应该知道回避!”
终于还是很不客气地说出这句话,在那样笑意盎然的目光里。她似乎总也不明白该怎么做到与众不同。
岳凯琪抿了抿嘴唇,又紧紧地咬住,然后把信推了过去。
“还给你!”
“你喜欢就拿去吧!”
季路理头也不抬地说,目光扫过信封,迅速游离到面前摊开的化学书上。一秒钟而已。
当他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正视惹怒他的人。
那么,刚刚,他是生气了吗?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个人的头顶笼罩出一团光亮,他的面孔在亮光里清晰得反而看不分明了。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刺眼光芒。
该怎么形容自己喜欢的这个男孩子?
喜欢黑与白,简单的对比色,皮肤是奶油一样的白皙,稀疏浅淡的眉眼像是一幅温柔的泼墨画,额头的刘海低低地飘浮在狭长的眼帘上。偏棕的发色,深的眼窝,高的鼻梁,浓重的阴影中辨析不清他的神色,让人俨然生出一种“混血儿”的错觉。
高一开学**次见到他,就像是一阵柔软的春风扑面而来,阳光明媚,自己闻到属于麦田的芬芳气息。心怦啊怦地跳,那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想要给他一张*美的笑脸,又下意识地担心,他的目光是否会落在自己脸上。
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他的脸,看是不是比自己的皮肤更细滑一些。当他微笑的时候,恨不能花痴地捧起他的脸,大呼好乖好乖哦……
可他却习惯沉默,严肃的表情倦倦的,一副很累的样子,让自己好不心疼,这样的男孩子该是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呀……
偏偏他还是那么一个**的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依然无法望其项背,只能看着高高在上的他,在心里半是羡慕半是喜爱地叹息……
面对这样一个人,谁恨得起来呢?
就像那年冬天从网络上看到《我的名字叫金三顺》,突然看见玄彬一件黑色小西装、一条牛仔裤的样子,所有的英姿飒爽在纠缠三顺的瞬间崩溃,但就是喜欢,虽然恼他、怨他,就是不能恨,一想到他的不是,心就揪一样地疼。
*可怕的敌人不是面目狰狞、一看就来者不善的,而是你一看就视之为手足宝贝舍不得伤他半分的人。
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句话,感觉挺生硬的,却真真切切表达了自己的左右为难。
“你不觉得奇怪吗?”岳凯琪拉拉季路理的衣袖。季路理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注意到被她拿红笔画得一块块的惨不忍睹的信。
“有什么奇怪的?”
“‘我爱你这么多年’,多少年?你升入这所学校不到两年,你们几年前搬了家,邻居也都是新面孔吧?而且,据我所知咱们学校也没有你的青梅竹马吧?”
岳凯琪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想当柯南还是福尔摩斯?”季路理脸上有些稍稍的震惊,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好奇是探究一切的动力。”
“我就奇怪了,全校女生都认定你和我是一对了,这个女生还有勇气拿鸡蛋碰石头。你不这样认为吗?’’
绯闻传得如风如雨,季路理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意的样子,岳凯琪开起玩笑来也逐渐大胆了,再过火也脸不红心不跳。
尽管,她剧烈的心跳声宛如六月响雷。
有什么办法呢,当你面对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的时候,当你面对一个被万人迷到麻木的人的时候,当你面对一个**到骄傲自大都不为过的男生的时候,你**可以靠近他还不被他讨厌的方法,就是掩饰所有的喜欢摆出不为所动的样子。
从一开始,她和季路理的关系就很尴尬很复杂,不是吗?
也或许,他根本就是EQ为零了?也或许,他不否认就是承认呢?他可是一个**到骄傲都不会有人指责他任何不是的男生呀。
季路理不说话。岳凯琪尴尬地望着他张张嘴,然后难过地合上。
每到紧要关头,他就以沉默应对一切。她兀自着急,却没有办法掏出他的心来看个明白。
很多次她想要跟他说我喜欢你,很多次她都难过地吞回已经到嘴边的话。他太高高在上,他的光芒太闪耀,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和他并列,更别说超越他了。尽管已经很**,依然会在他散发出的光芒里自卑的。
他的脾气还是那么难琢磨!从他对季晨颜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万一他不喜欢自己,自己还硬是去表白,或许会连朋友都没法做吧?他完全有可能像对季晨颜那样对自己的。
人家怎么说还是有血缘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
臭木头!还是懊恼得禁不住在心里暗骂他的不解风情,对着面前的情书发泄难平的情绪。
到底,会是谁呢?
好像,季路理对它也很感兴趣了。
千万不要啊!!!
祈祷,祈祷,再三祈祷!
死尾巴,讨厌的影子,龌龊得一无是处的拖油瓶,烦人的存在,该死的罪恶的证据……
换一个角度,如果他是爸爸死后突然闯入自己生命的私生子,毁灭记忆中一切美好印象的证据,自己应该会用胜过千万倍的恶劣态度来对待他吧?
会吗?毕竟是长得那么漂亮的哥哥呀!
比照片上年轻时的爸爸还要英俊好多。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娃娃,黑白的眼中闪着单纯乖巧的光。不若现在的狡黠,更不是此刻的目空一切,愤怒得对什么都失去了探究的意义。因为自己的出现,他的世界全盘变样了吧?曾经美丽如天堂的家轰然坍塌,威严、备受尊敬的父亲形象被黑暗吞没,看见自己就如同看见罪恶。
十岁那年,**次懂得去思考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季晨颜就得出这个结论,从他在无人时骂向自己的言辞里轻易得出一切!
他依然还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喜好的。
阳光是明媚的,他躺在椅子上享受阳光的脸是惬意的,心里也是花儿朵朵盛开着的吧,可为什么唯独留给自己的依然是冰凉的幽暗的世界呢?
事实浮出水面,在大家都能明辨一切是非的年纪里。
还记得三个月前他满十八岁,**次喝酒就喝到醉,步伐踉跄地穿过客厅,关门时靠在门边轻轻地说出她以为终于拨开乌云见明月的咒语。
他说,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的。
门“砰”地关上,关紧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一声“轰”。该是他把自己狠狠砸到床上的声音!
第二天,她喜滋滋地等着他一起出门,鼓足勇气叫他:“哥——”
“谁是你哥!”
坚硬的声音,凛冽得不容侵犯的表情,她瑟瑟地缩在门边,后退到贴着鞋柜站立,看他扬长而去,才急匆匆跟上。
已经习惯了讨厌一个人,就很难再改变了吗?
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
季晨颜悄悄擦掉脸上的一行泪,抬起头朝楼下走,在教室门口遇见正好来找她的祁白,她慌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又怎么了?”
“没怎么!”
“路理又找你呢?”祁自坚持地问,他十分清楚能够让她这样懊恼自己的人就只有路理。
“我没事!”
“他脑子有病啊,你今天又没惹到他,专门跑到三楼来欺负你!”祁白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楼上走,“走,我带你找他评理去!什么玩意儿,他还真以为他是个香饽饽了,那天答应得好好的以后对你好点的!”
“他心情也不好啦!’’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晨颜睁圆了眼睛看祁白——他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她!
你不也答应过坚决不会在学校里对我们的事情过问的吗?这样的表情谁会相信你心里还记得当初的承诺了?
季晨颜无言地看着眉毛拧成两条虫的祁白,眨眨眼睛,朝他脸上吹气。
“好了啦,我要回教室去上课了,你也快上楼吧。跟哥哥没有关系的,是我想起一些事难过而已!”
“答应我,别再想了,别再难过了!”
手被紧紧地握进一双干燥略带粗砺的掌心。温热的气息从上到下直透手背。心里湿漉漉的一片。
上天总是公平的吧,祁白对自己,就像哥哥呵护妹妹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祁白慢慢红了脸,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放学一起走吧,不要等他了。”
“不行。”*近妈妈很担心自己的身体,要求季路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妈妈的话,但她必须替他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