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阴历正月十七,北京琉璃厂发生了一件亘古未有的奇事。
那天,是个阴天,琉璃厂显得格外清静。太阳始终没有露面,沉重的乌云,铅一样地压着高高的房脊。早晨,忽然飘起一场小雪来,街上寒冷,行人**。
坐落在琉璃厂东街路北的韫古斋里,忽然闯进一个黑衣人来。韫古斋是两间门面的店铺,以经营名人字画为主,也兼营玉石印章、老墨古砚,捎带碑帖。当时,掌柜的萧敬之正和两个徒弟聊天。
萧敬之是个中等身材,圆脸大眼,面目和善的人,他看见那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雪,还带进一股冷气,冷气中暗暗浮动着血腥味儿。来人肩上搭着褡裢,右手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包袱。大徒弟长生赶忙过去,要给地当央的客人掸去肩背上的雪花,被来人用左手一搪,只好退向一边。萧敬之看到那人有一张黑脸,眼神很是古怪。
临街窗下有一张红木罗锅牚账桌,那人把包袱放在桌上,看样子好像包着将军罐,一定是来卖什么东西的。萧敬之想说,我们不收买瓷器。一想人家大老远来了,怎么也得让人家坐下,暖和暖和,于是就耐心等待那人打开包袱。
来人一脸的晦气,匆匆打开深蓝色的包袱皮——萧敬之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睁开来再看,只见桌上的人头双目圆睁,定着幽幽的死光,漆黑的眉毛一根根直立着,铁青的嘴唇紧闭,嘴角上挂着血痕。萧敬之看了,吓得“啊”地一声,倒退一步,双手抖动不止。
不速之客身上积雪逐渐融化,他的肩背、前胸的颜色就随之加重了许多。那人嘴角上带着一丝冷酷的笑,咳了一声,说道:
“我杀了人。”
说着,撩开棉袍,拽出一把匕首来,阴沉着脸,不错眼珠地看着萧敬之。萧敬之被盯得脸**出汗水来,他嘴唇哆嗦着说:
“好汉……你看……我们素不相识。”
“人头在此,你我谁也逃脱不了官司!”
黑衣人的声音尖锐沙哑,十分刺耳。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用手中的匕首蹭那颗人头。萧敬之看到闪烁的刀光,有些头晕。他不敢看死人的脸,却看到它的断颈下一片血迹,血浆洇湿了的包袱皮儿,呈现出粗糙的暗紫色。萧敬之不敢再看,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令他恐惧,肮脏晦气的人头又让他恶心,他希望赶快把黑衣人请走,于是就先说好话:
“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汉,您还是请走吧。”
“我们小店,唉……”萧敬之又说。
黑衣人隔着玻璃,向街道扫了一眼。萧敬之也跟着向外看了一眼。他害怕有人闯进来,看到桌上放着一颗人头,说不清道不明的。
萧敬之心神不安,他听到黑衣人说:“让我走可以,不过得先拿大洋!”
“大洋好说……长生,快把昨天卖画的二百大洋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