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看那一匹匹活蹦乱跳的马
**节 马背上的游戏和梦想
陈江宁,一个品马的高手,一个玩马的老手,一个尝试将生活与事业都统一在马这种生物上的好手。
对陈江宁的采访开始于整整两年之前。
2006年6月3日下午2点左右。
这是一个多少有些阴沉的日子,天空中没有出现被媒体所鼓吹的那种无限透明的蓝色,重重云层将一切都暂时地遮蔽住了,气温倒因此变得凉快了起来。
经由始终险象环生的A20公路,一阵行驰后,我从上南路匝道口下去,再穿过三林镇,在新华路小转弯行驰五六分钟,便再次来到了新华路517号上海辉煌骑马场,一种新上海生活的实验之地。
马厩在我左侧一路排开,那里总共圈养着95匹马;它们中有7匹身形矫健的纯血马,有57匹充满了若干传奇色彩的伊犁马,还有10匹将被培养成未来参与运动竞争的马驹子,以及外形稍微困难了一点但**经济耐用的内蒙马、东北马、陕西马、广西马等等等等。那一刻,纯血马、伊犁马、内蒙马们正纷纷探出各自的头颅,它们对“不速之客”的到来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右方,是辉煌骑马场的训练场,我看见场地中皮肤黝黑的训马师正调教着一匹桀骜不驯的纯血马,但见纯血马高高地扬起着前蹄,一声“咴咴咴”的长鸣,在六月初夏的上海天空下激荡人心地绵延许久。
训练场后是很大的一块草地,3匹小马驹正尽情撒欢,或在草丛中打着滚,或沿着木围栏作着*初的青春奔跑。
对辉煌骑马场*好的观察点是在它的茶楼看台上,站在马场的这个制高点,你对辉煌骑马场便能够一览无遗。
一条已快完工的马路将占地100亩的辉煌骑马场有些“残忍”地一分为二。马路那边,是马场的一个更大的训练场。那一刻,两个男子正策马狂奔,其中的一个有着很优美的骑姿,身子略微前倾,如同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香港跑马场里随着奔马而上下起伏的骑师;另一个显然是“马场菜鸟”,身子不自然地向后仰去,呈现着僵硬、笨拙的状态,人与马的运动节奏也明显错位……
眼前的草地上,长着种种不知名的野草,开着种种不知名的野花,有几声黯然的蛙鸣从草地一头传来;仿佛是对其的呼应,我看见~只色彩斑斓的野鸟从草地中戛然而起,它们在空中优美地盘旋着,一声又一声的叫唤之声嘹亮在六月的上海天空下。
那一刻我十分陶醉。
天空尽管还是十分阴沉,但万籁俱寂,不时响起的蛙鸣和鸟啼更增添了乡野的寂静之感,有“鸟鸣山更幽”的那份古雅意境。随后,初夏的气息真切地弥漫在我的身边。这是我在城市生活中再也无法闻到的气息,是由马粪、苜蓿草以及野地上的泥土所混合而成的气息。那一刹那,它诱引着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到浙江绍兴钱清新甸的“施家楼”,在三爹的那幢楼房后面.我穿越着那片雅致的竹林,豁然开朗地看见“施家楼”后面的“陈家大”,以及���陈家大”后面的“白马山”;这气息也诱引着我想起了俄国(更正确地说是前苏联)的那部煌煌巨作《静静的顿河》,想起了我的心灵曾经反复漫游过的顿河流域,我仿佛看见高尔察克、邓尼金们率领的哥萨克骑兵正无望地沿着顿河一路而去,马蹄扬起了漫天尘土,当马队在天际处消失的时候,从散落的尘土中浮起的是血红的残阳,还有便是顿河流域中浓郁的草原气息……
难怪上海中产**的一部分将辉煌骑马场当成了他们的**,难怪他们会穿越半个或整个上海驾车而来,在这里蹒跚地学着骑马,进而学着养马,再进而学着理解“人马合一”的至高境界。
在这个下午,我通过前几次采访已有些熟悉了的许多“骑士们”并没有出现。
我没有看见彭煦。这个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的新上海人,这个日益深入着“金领”领地的“白骨精”,那刻也许正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飞行在亚欧大陆桥之间。他让他的纯血马“图朵王”在马厩中独自深切地思念着主人。
在这个下午,我也没有看见刘薇晔。这个市西中学初三女生有着这样一份殊荣:上海*年轻的马主人。我一直难以忘却这样的情景:年仅13岁的她,牵着她的“上将”走在马场水泥地上时,身上洋溢着的那份特别上海的感觉。
在这个下午,我看见了被称作“马痴”的两个上海男人,他们一个叫王力,另一个叫潘劲松。由于对马的疯狂迷恋,王力一人养了3匹马,分别是“英雄”、“美纳”和“魔非”;同样,出于对马的至高敬意,身高一米八五的潘劲松一度和自己的太太在辉煌骑马场一人养了一匹马。在后面的文字中,我将对他俩再作详尽的描述。
那一刻,我的目光其实已被一人所吸引,他就是陈江宁,上海辉煌骑马场场主,一个在马的身上寻找着永远梦想的男人,也是一个在马的身上进行着资本运作的男人。
陈江宁没有穿着他平日*喜欢穿的迷彩军装,一直要到很久以后陈江宁才告诉我,他之所以每每穿着迷彩军装上班,乃是希望通过着迷彩服这个细节暗示每个员工,马场如同部队,是一个组织纪律性要求非常高的地方,来不得半点闪失。那天陈江宁一身骑士装扮,显得异常干练和潇洒:他戴着一顶钮扣可以灵活调整的帽子,赛马时,这种帽子不会遮挡骑士的视线;他上身穿的彩衣相当轻薄,因而便显得相当轻便,这件彩衣的价格并不昂贵;同样不昂贵的还有他下体穿着的白色全棉马裤;他戴的是300元左右一副的手套加200元左右一副的防沙眼镜,某种意义上,这些东西都很朴素、都很平民。但陈江宁手中的那根马鞭则要1500元左右,他的软底马靴也在1500元上下,他所有的骑士装束中*具亮点的是那副马鞍,这副重量半斤不到的CK马鞍,价格高达15000元。对此陈江宁这样解释:一个骑士的行头上档次不上档次,你只要看看他的马鞍就大致有数了。
一身骑士装扮的陈江宁在这个下午出现在他精心打造的辉煌骑马场,远远地他向我微笑示意。我确信,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曾意料到仅仅只过了两年,马场*主要的饲料之一的苜蓿草每吨紊从1650元涨到了2200元,内蒙羊草每吨也竟然从800元涨到了1l50元,马场的开销再次随着CPI的不断提升而提升了;我同样确信,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有这样的预感,两年之后,马主之一的彭旭远去北京做项目,暂时地离别了马场,而上海*年轻的马主刘薇晔与上海*热狂的马主潘劲松也因了种种原因,一一离开马场或许永不再回。
生活总是潮涨潮落,人生总是花开花谢,曾经沧海的陈江宁自然早已做到了处变不惊、了然于胸。也因此,肤色黝黑、体格强壮的陈江宁会在2006年6月的这个下午如此从容淡定地向我微笑,因为他知道有关那一匹匹正被上海中产**宠爱的马儿的故事。他不仅津津有味地一路听来,还亲力亲为地一路说来。
叙述回到七年以前,回到世纪之交的l999年。
刚好四十岁的陈江宁徒步来到了三林镇薏德村,即今天的辉煌骑马场的地块上。
展现在陈江宁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荒凉”、 “荒芜”加以形容。曾经的农场因为经营不善而就此倒闭,留下了一些在风中摇摇欲坠、似乎立刻便要倾覆的房舍,此外便是比成人还要高上许多的遍地野草。陈江宁看见昂子鱼在小河中兴奋地游动,看见癞蛤蟆在草丛中生动地蹦跳,看见许多野鸟“哗喇喇”地从水田中飞起,如此优雅、悠闲地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仿佛在对他行着注目礼。
后来的马场门卫,即1999年的农场门卫这样说道: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人到这里看过场地了,但看完后全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认为在这里做事风险太大了。唯独陈江宁在这里拍板成交,一共是100亩土地,66000平方米。他决定在这片土地上办一个马场:野趣好啊,马场就要这份心旷神怡的野趣。后来的马场门卫当然不可能了解陈江宁热爱马的那部历史。在杂草丛生、野渡无人的三林镇一边办上一个马场,这之中尽管有着资本运作的强劲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陈江宁自小那份对马的浓烈感情,这份感情可以让陈江宁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放到利润之上,而这是被老卡尔所定义、所判断的一般资本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叙述由此再向前推去。
假如说对马的热爱可以追溯到遗传基因的话,那么,父亲便是陈江宁后来历史的*好注释者。
1943年,陈江宁的父亲参加了新四军,不久便成了首长的警卫员。在战争年代,父亲喜欢骑马,而且骑得相当不错。父亲的这种特殊爱好深深地影响了出生在部队里的陈江宁。
有趣的是,陈江宁**次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头驴。他还清晰地记得是在康健园,他骑在一头“很大、很大”的驴子上,那驴子跑动起来的起伏感,让他**次有了一种“骑士体验”。接着,陈江宁花了两万元买了两匹马,一匹自己骑着玩,另一匹则在女儿10岁那天做了她的生日礼物。
这时的陈江宁没有后来的马场,无论是占地100亩的辉煌骑马场,还是占地20亩的航头马场,他全然没有。他只能十分尴尬地将两匹马放在自己的工厂中,在不算宽敞的厂区中与女儿骑着马并驾齐驱的那种情景多少让人忍俊不禁。
但让人忍俊不禁的陈江宁这时已经有了很多联想,他意识到马这种动物的与众不同,体验着一个“现代骑士”的种种妙处,一次事件的到来让陈江宁彻底地与马为伍,将办上一个马场当作自己第二份事业来追求。
那是1997年的某个晚上。
实业家陈江宁从上海市区心急火燎地赶往南汇白玉兰度假村。周为实在疲惫,在80码的亚高速中,他一下失控将车子撞向了公路边上的水泥墩,笨重的水泥墩硬生生地被推开50厘米。当然,陈江宁这里更是惨不忍睹:整个车头全疗拉掉,自己的肋骨撞掉了轿车方向盘,额头亦把前档玻璃撞了个6厘米的大洞。
江宁当时的反应是不可思议的,他只是下车看了一下,随后竟然在车上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去医院做了**,结果全身检查下来竟然完好无损,撞掉轿车方向盘的肋骨也毫无损伤。没多久,陈江宁便彻底康复了。车祸没有带给他任何的东西既没有心理上的阴影,也没有生理上的痛苦。他依然生龙活虎,依然精神抖擞,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骑士生活”,因为爱马,因为爱马上运动,他的身体才会这样强壮,才会远离一切疾病,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对他退避三舍。感谢马,感谢伟大的自然所创造的这种奇妙生物,他陈江宁能够加以回报的便是办上一个马场。
**个马场的地址是在南汇航头村。
20亩土地上有着16个马厩,放养着16匹不同种类的马。陈江宁用他**桶金中的一部分,具体说来就是200万人民币投放在了航头马场上。
这时的陈江宁比较今天更为纯粹一点,他并不期望马场会带来多少利润,也没有过多考虑如何收回投资,一句话,他不功利。他想着的是以后终于可以在自己的马场上用自己的爱马来招待各路朋友们了,也终于可以在自己的马场上与自己的爱马朝夕相处了。而当陈江宁徒步来到三林镇薏德村,并一下敲定了100亩土地,将辉煌骑马场置办起来的时候,坦率地说,陈江宁的想法已从当初的**单纯变成了而今的相对丰富。他依然强烈地爱着马,在“慢步”到“伸长与收缩”这十一种骑术中体会着高度的快感。但今天的他,还在马文化中看到了一种商机,假如他的1000万投资能够给他带来回报,他为什么不要呢?
**单纯的陈江宁与相对丰富的陈江宁,在这中间其实还有许多的故事已经发生,还有着许多的人生必须历练。
譬如,找马。
先说“二号”马。
这是1998年3月,陈江宁与他的同伴一起来到了东北与内蒙交界之处,寻找他中意的马匹。
这个时候,陈江宁已经从在狭窄的厂区里学习骑术的尴尬情状中解脱而出,他对马文化的理解也逐渐深入,随着骑术不断提高和精进,作为上海*早的“骑士”,他已经可以对马匹的好坏作出精准的判断。
好马的要义是什么呢?
那便是结构必须匀称,一匹马要有足够的“悍威”。具体来说,就是马头要小,马脖要细,马前胸要宽,马腿要修长,马屁股要饱满,马眼上方的凹坑不能太深,马嘴中的牙齿则不能前冲。*后,国产马的身高*好不低于1米55,而纯血马的身高则不能低于1米60。
数年如一日对马文化的反复浸淫让陈江宁目光如炬,某日,当他在齐齐哈尔市的大街上看到一匹马后,两眼顿然放出电光。
那时,一个东北老汉正驾着马儿蹒跚而行,老汉的马儿毛色不太理想,但在老江湖陈江宁眼中,这马自有它的“完好神态和清奇骨骼”。他当下将马车拦下,这才发现,这马的马蹄上打的不是铁掌,而是一圈橡皮轮胎,这使得这马平空高了2厘米左右。这平空的2厘米不免“浆糊”,但陈江宁的如炬目光还是穿透了这马的潜力,当下,他掏出4800百元交给老汉,拉了马儿就走。
以后的事实印证了陈江宁的目光。到上海后,此马被冠以“2号”,它能走会跑,而且没有其它马儿的通病,一直到2000年,此马的脚关节坏掉,方才从“一线部队”退役下来。此刻,2号依然以教学马的身份发挥着余热。有时,当它在马厩中低头沉思,陈江宁会想到,它是否在思念着遥远的东北老家?
3号马的寻找颇具惊险性。
3号马又叫“辉玉”,是汗血马中的一种。所谓的汗血马是土库曼斯坦文化中的一个神话。这种马在长时间奔跑后,其脊背上会出现类似鲜血一样的汗水,所谓的汗血马一说便由此而来。
陈江宁找到“辉玉”的时候正是新疆牧民立刻要“转羊”的当口。所谓“转羊”,是封山的另外一种说法。在新疆等地,每当进入冬季,草枯地荒,寻常牧民养不起马儿,就会将自己圈养的马匹统统放到深山之中,任由它们自生自灭。通常要到第二年春天,天山的大雪一一化为清澈的溪水,牧民们方才将那些按照达尔文“适者生存”的原则存活下来的马儿从深山中牵回。陈江宁抵达新疆某地时,刚好封山伊始,为了获得一匹好马,陈江宁不惜冒险,央求牧民们去深山套回一匹符合他的审美理想的骏马。当陈江宁与牧民们出发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假如天山大雪提前降临,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深山中的苦熬,而且是长达三四个月的苦熬,他完全有可能一直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方能获得人身自由。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不过,当牧民将“辉玉”搞到手的时候,陈江宁还有些不满:怎么个子这么小,这可不符合骏马的标准。但仔细打量之后,他看出了门道:这马还是相当的有灵气。13000元,陈江宁将“辉玉”搞到了手,而“辉玉”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在后来的速度赛马比赛中,“辉玉”连连获得上好名次,让陈江宁反复庆幸、反复感叹当年在新疆时自己还算没有走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