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十年新概念历届一等奖范本作品(B卷)》
小不点的大不列颠
节日陪爸爸值班,工厂刚刚开始运转,事情本就不多,弄完了公务他粗粗收拾一下办公桌,对旁边玩狗的我说:“钓鱼你去不去?”“不去。”“那好,在这儿自己玩儿吧,过会儿把宝宝送回去。”我答:“好。”
宝宝是周阿姨的狗,这家伙棕色短毛,外貌颇为可观,照我说就是一段腊肠身子、一双大象耳朵,还有一条猪尾巴,据闻这么一副尊容竟还颇值些银子——真是匪夷所思,我估计我要一生下来这么个模样我妈非把我按水盆里溺死不成。这狗东西长得不伦不类,却极自以为是,铁了心地不往正道上走。周阿姨把它送给老妈做伴,小畜生坚持不肯安生做宠物,使坏撒野打狗架,老太太给惹毛了一脚把它踹到厂里来,一条好好的腊肠犬终于沦为了看门狗,它算是如愿以偿了。看门大叔根本不管它,这让它幸福得很,终日里乱窜,见天往草丛里蹦跶,闻个小虫,扑个蝴蝶什么的,自得其乐,惬意得不得了。我估计它**的烦恼就是那大叔把权力下放得十分彻底,几乎连冷热饥渴也全由着它,弄得它饿极了只能溜到厨房的垃圾桶里去寻吃的,渴极了就喝水泡里的积水,我还见过它渴得跑去咬浸了水的拖把,搞得自己身世悲惨似的,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煞是赚人同情。可是,狗少爷同志,怪谁呢?
某次我心情好给它从饭桌上偷了小半碗红烧肉,打那以后这家伙一见我就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恨不能摇下它那条猪尾巴来跟我换肉吃。问题是**我又不是猪肉西施,随手就可飞出一块肥肉给它,第二是我要条猪尾巴有什么用呢?粘屁股后边好叫我妈把我给溺死?呸!不换!说来我到底还小读了几本革命教材,知道这狗少爷好歹是挣破了腐朽没落**家族的束缚,那叫寻求自由,算是条仁犬志狗,出于对革命的同情心抱它到卫生间给它洗个澡吧,小流浪汉竟然晓得舔我捧在手心里的水解渴,那情景又惹人又讨巧,有几分可爱了。抱它回去我急着用爸爸的电脑收一下信,索性把这狗留在办公室里不管。说不管就不管,它叼我鞋带,没管;啃我的小翻毛靴,没管,我把脚抬到它够不到的台子上去;它在我老爸办公室里蹦东蹦西,啃花啃草,撒欢打滚,我都没管。这边正待给人家回E-mail呢,听到它在桌子后扑腾摔打呜咽冲撞,实在好奇伸脖子瞧它——好家伙,把自己折腾到电脑线和电话线那一团纠葛里面去了,待细看分明,只见狗脖子上那线已是越勒越紧——快出狗命了?!这就不能不管了。按着它到地面去解它脖子上的要命索,它眼巴巴委屈屈地看着你,本想打它几巴掌的,警告它有些东西不能碰,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少爷也好,不能就是不能。但下不���手了,算了,走你吧。不晓人事的畜生,和它计较什么?拎它下楼,费了好大劲儿才甩开它自己上了楼,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望出去,它又在草地上翻滚了——刚洗的澡啊!把姑娘找恨得咬碎银牙,不上路的东西,做你的野狗吧!
时隔一年再去我爸厂里,它竟然还在,躺在门房里的纸壳箱内歇晌呢,隔着窗户望它:大睡呼呼,张着嘴巴,小肉肚皮一鼓一瘪,简直是逗人喜爱了,推门进去想轻轻摸摸它,它懒兮兮睁开一只眼,见是我,一个骨碌爬起来就往身上扑,前前后后忽左忽右撒欢打滚跟头把势地撒娇,狗礼隆重,憨态可掬,一切喜悦之情均发自内心。“好家伙,它还记得你哪!,’门房大叔说。“是记得肉吧。”我笑着答,但内心欢喜,自此尽释前嫌,慷慨地伸出手指给它含了一会儿舔了—会儿,又陪它在外边疯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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