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伍德警告似的匆匆瞟了索尼尔一眼,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知道,只有他们想让我们看见他们的时候我们才看得见。
河道迂回曲折,弯弯转转,河水静静地流淌在耸立的岩石和树林之间。“女王”号每驶近一个岬角,���边总会有另一个与之相接,如咬合的齿轮一样紧密地连结在一起。那些岬角的地貌环境大同小异:悬崖峭壁,光滑的绿色红树丛,绿色的河水。就连空中的轮廓线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每个岬角都很相似;云朵飘过,在岬角上投下片片阴影。
那里的风向变化无常,阵阵干燥纯净的芳香随风飘来。船只像被一条绳子拖着一样,转过一道道河湾顺着潮流向前驶去,缓慢而安静。身后的风景渐渐消逝远去,无法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要到哪里去。
他们来到一个岛屿上,那是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森林;绕开主河道,旁边是一条狭长的水湾,水面宁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林子里茂密的树木一直延伸到水边。一股浓烟直插云霄,似乎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布莱克伍德抬头看看那烟雾,说道,斯迈舍·沙利文,驾着你的“抒情诗人”出来迎接我吧。他的话语里含着几分忿恨,脸上和蔼的表情不见了,嘴巴紧绷。他抬头看看船帆,似乎想要将它撑起来,可风力太弱,帆布松松垮垮地垂在帆桁上。贝壳焚烧后可以做石灰的,他说,不过危害也不小。
索尼尔又四下里看了看,这时他才看清楚海湾附近的环境。一条支流从海湾凹陷部分流过,与河流交接处是一块平地,凸现在炙热干燥悬崖陡立的荒野之中,那一小片耀眼的绿色格外引人注目。他又向旁边瞟了一眼,一间简陋的小茅屋映入眼帘,在那片宽阔的土地上显得微乎其微,茅屋附近是一片开垦过的空地。
他正朝那边望去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挥手示意。那人隔着水面朝布莱克伍德大声喊话,他的声音回荡在林立的悬崖里,但却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布莱克伍德尽力使船沿着主河道前行,可“女王”号却慢慢漂近那人。走到近处时,索尼尔才看见,那人脚边几只禽鸟可怜巴巴地在地上啄食,灌木上晾着一件衬衫。那人踏上一条小舟,驾船朝他们驶来,还在百码之外时就大喊,抓住那个家伙!周围一片寂静,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嘹亮。他用力地划着船,船桨深深地插进水里。那人靠近的时候,布莱克伍德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又抬头看看松弛地挂在桅顶的船帆。我知道他是个下贱的小偷,那人喊道,他的事情我早有耳闻!
由于日照强烈,斯迈舍·沙利文脸上生满了黑斑,像一块烤糊了的烤饼。淡黄棕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圆圆
…… 凯特·格伦维尔(Kate Grenville)1950年出生于澳大利亚的悉尼,是澳洲**女作家。她获得过悉尼大学和科罗拉多大学的学位,曾经分别在欧洲和美国工作和学习过七年。虽然她曾做过电影编辑、记者、打字员和教师,但她主要还是以作家的身份以及所创作的众多**文学作品而为人所知。她的主要作品有:《丽莲的故事》(Lilian's Story)、《梦之屋》(Dreamhouse)、《琼创造了历史》(Joan Makes History)、《黑暗之地》(Dark Places)、《**主义》(The Idea ofPerfection)等。
作为作家,格伦维尔既是出色的,也是幸运的。她的作品屡获大奖。小说《丽莲的故事》赢得了1984年澳大利亚/沃盖尔奖(Australian/Vogel Award),《黑暗之地》获1995年迈尔斯·弗兰克林奖(the Miles Franklin Award)的提名,《**主义》获2001年英国橘子文学奖。而本书《神秘的河流》则获得了2006年的英联邦作家奖(Commonwealth Writers’Prize),并获得2006年迈尔斯·弗兰克林奖提名。凯特·格伦维尔现为专职作家,居住在澳大利亚的悉尼。
《神秘的河流》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以什么赢得了评论家和读者的喜爱呢?
故事发生在19世纪初的英国和澳洲。主人公索尼尔自幼家境贫寒,--童年生话饥寒交迫。后来,他跟着萨尔的父亲当学徒,七年后,索尼尔成了泰晤士河上一名能干的船员,还和青梅竹马的萨尔结了婚。后来,日子越来越艰辛和窘迫,迫使索尼尔犯下盗窃罪,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被当时严酷的政府差点判了死刑,后来被改判为流放到千里之外的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几年之后,索尼尔在获得了人身自由时,没有如妻子所期望的那样回到伦敦,而是在离悉尼不远的霍克斯布里河岸边,在一些“无人认领”的土地上辛勤耕耘,试图开始新的生活。
这些所谓“无人认领”的土地,并非真的无人认领,那些世代在此生存、却没有土地占有意识的土著居民,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因此,索尼尔以及所有那些试图到此来寻找重新生活的机遇并梦想得到土地以及财富的白人,就这样不可避免地与土著居民产生了矛盾和冲突。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神秘的河流》似乎就是一部叙述白人如何殖民土著居民的历史,似乎就是翻版或是新版的《鲁滨逊漂流记》。
然而,这样宏大的叙事之下,是小说深厚的意蕴和独特的思想情感。
其实,世界上的万物是复杂的,即便是*简单的事情背后,也都隐藏着复杂的逻辑。
在后殖民主义时代,文学中殖民主义的题材当然是敏感的话题。对于殖民主义,责难和批判是必要的,但若仅停留在责难和批判的层面,可能无助于人们去思考殖民主义的历史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其背后复杂的机理何在,从而难以找到殖民主义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世界各地发生的内在原因。
《神秘的河流》站在回顾殖民历史的高度,从深层次上去挖掘开拓者背后所隐藏的复杂因素,更着眼于为历史所遮蔽或是隐藏了的人的真实情感。
毫无疑问,小说反映了早期殖民者与当地土著居民在*开始阶段的尖锐矛盾和激烈冲突。一方面,外来的白人要占领世代在此生活的土著居民的土地和生存空间;另一方面,土著居民虽然不知道契约的定义和内涵,但他们在*原始的意义上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在这个意义上,双方的矛盾是尖锐的、不可调和的,因而,流血和牺牲就不可避免。
我认为,作者在此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把握得十分细腻和准确。她就是试图回到那样一个历史场景中去探索所有人(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人性。作者既没有(当然也不会)站在殖民者的角度去讴歌欧洲文明和贬抑土著居民,从而使人反感其西方**论的立场及其对土著人的刻板式书写;同时,也没有完全站在土著居民的立场简单地去批评和丑化殖民者及其占领行为。这两种走在两个**的创作或是历史书写,可能更为我们广大读者所熟悉。然而,在这样的历史书写中,往往会有意无意地遮蔽住历史的真相细节。
那么,作者在《神秘的河流》中的立场何在呢?她把双方放在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这一基点上去探索,为此,双方在没有共同语言交流和沟通的情况下,都尽可能地利用自身所具有的优势,去打击对方、消灭对方,试图把对方赶出这一方土地,从而使自己可以在此休养生息。
小说中,作者以索尼尔为主人公,向我们细细阐述了他的个人历史,他是如何来到这片荒芜之地,又是如何产生了要在此地扎根生存的梦想的。我们看到了他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所有的生活的艰辛以及在艰难困苦中拥有的一份难得的甜蜜的爱情。他到这片“无人认领”的土地上来,可谓纯属意外。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里早已是土著居民生活的聚居地了。所以,当遇到土著人的袭击或是抢劫时,他还曾试图与之交流和沟通,甚至像鲁滨逊那样试图教给土著人英语,但并没有成功。他开始的时候也雇佣土著人为他服务,但这些人并没有像《鲁滨逊漂流记》中的“星期五”那样完全为其武力所折服。索尼尔希望土著人能够停止袭击或抢劫,从而使双方可以互相和平共处。然而,他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于是双方的斗争就此展开。在小说中,我们既看到白人傲慢的占领和杀戮,也看到土著居民的偷袭和报复。故事的高潮体现在主人公索尼尔在与土著居民沟通无望的情形下,在看到自己想抱有一份守住自己圈定的那块土地无望的情形下,在白人与土著居民即将进行生死搏斗的时候,他*终还是加入了与后者决一死战的战斗之中。就在这场殊死搏斗中,索尼尔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同伴被土著人刺死,也目睹了他的仆人丹亲手用棍子打死了一个黑人婴儿。这样的战斗改变了索尼尔。
从那以后,新来的居住者把这里的土地都瓜分了,土著人再也没有来找过麻烦,这里的生活越来越好。索尼尔的河运贸易也越做越大,还有了自己的别墅。他尽力让自己像个绅士,甚至编造故事粉饰自己的过去,但他依然无法摆脱心中的空虚与愧疚。自从那场混战之后,他的儿子迪克离他而去。索尼尔对土著人杰克特别照顾,期待自己能够忏悔赎罪,而杰克却不接受他的恩惠。同时杰克对于这片土地的感情,也震撼了索尼尔。在索尼尔安逸的生活里,*大的消遣就是坐在阳台的长椅上用望远镜观察对面悬崖峭壁上的风景,以及峭壁上的树林。他时常会产生错觉,觉得仍有些土著人生活在那里。他常常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期盼着在悬崖上再次看到土著人的身影。
或许,历史就是这样残酷。在双方殊死搏斗时,你很难去对双方作出道德上的评价,很难论出个谁对谁错。只有在事情彻底过去后,人们才真正能够去反思过去的历史,才会有忏悔和悔恨,乃至生出对人生的无限感慨……
小说的写作手法并无新颖之处,但在这种常见的手法中,我们看到的是小说中人物的真实可靠,这也就使得历史本身也鲜活起来。在小说叙述平缓、沉静的河流下面,是暗流涌动、惊心动魄。
这样一部个人的历史,折射出的是一段沉默的历史,真实、宁静、令人忧伤、更富于悲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