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 危机中的全球体系
**章 互相冲突的世界观
在印度、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巴西、玻利维亚、美国、加拿大、墨西哥、阿根廷、委内瑞拉、法国、德国、意大利、捷克、西班牙、瑞典、英国、新西兰、澳大利亚、肯尼亚、南非、泰国、马来西亚和其他世界各地的数百万人,上街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反对大公司全球化的制度和政策,但媒体对此经常抱着怀疑甚至敌视的态度。主流媒体很少试图去严肃地告诉公众,抗议者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而经常是将抗议者描述成“无知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似乎他们提不出什么替代性方案,因而不值得重视。许多媒体试图将很复杂的问题简化成简单的对立,比如:“保护主义”和“开放”之间的对立,“无政府状态”和“有秩序的民主过程”之间的对立。在北美和欧洲,那些参加抗议的人会被当做特权所惯坏了的孩子——自私、无知的不满者,想要取消贸易与国际合作。
任何人只要稍微做些调查,就会发现,将成千上万的来自几乎世界各国的、各种行业的人们上街抗议,用那样简单化的方式来描绘,是完全不真实的。有一种指控说抗议活动是反对穷人的,但*大多数抗议是在低收入**发生的,参加者本人也大多数是穷人。还有一种指控认为抗议活动是主张孤立和排外,这同样也是片面的:对大公司的抵制是全球范围的,手段是国际合作,目标是为全世界所有人都争取到经济的正义。至于一种指控说抗议活动是反贸易的,也不正确,因为许多运动的领导人都在推广“公平贸易”的理念,以改善穷人及其社区的经济状况,他们反对的是所谓“自由贸易”,认为它经常是剥削性质的。
实际上,抗议运动是建立在严谨、完备的批评理论之上,发表在许许多多的出版物和公开宣读盼论文中,其中包括“全球化国际论坛”的文献库,以及该论坛相关学者的许多著作和论文���有关批评理论也见诸越来越多的独立媒体的出版物,这些出版物对主流媒体所忽视和否认的事实和可能性加以报道和传达。这些独立的信息来源正在渐渐地增强公众意识、使得要求改变现状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些信息来源还没有多到一个足够大的数量,以至能够改变政治辩论的基本定式,政治辩论仍然被大公司媒体和利益所主宰。
说抗议者拿不出替代方案,也同样是不符合事实的。除了在书籍、杂志、会议和论文中描述了许多替代方案之外,公民社会组织在过去的20年中,发表了许多精心起草的声明,这些声明勾勒出丰富的替代方案。这些方案具有惊人的一致性,它们都基于共同的、人类社会应有的价值观。2001年以来,数万人每年都聚集在巴西的阿雷格里港,或者印度的孟买,参加世界社会论坛,其主题为“另一种世界是可能的”,这是一个继续构建共识的过程,以设想出一个符合全人类利益的世界图景。
公民社会团体提出的*明确、*直接的一个替代方案,恐怕就是暂时停止新一轮的贸易谈判。还有一些更宏大的建议,比如在本书中所提出的,主要是有关:将全球的、**的和地方的优先任务,转变为建设健康的、可持续的人类社会,使它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尽管许多抗议者集中反对贸易协议,全球公民社会并不一般地反对贸易。人类从一开始就进行贸易,只要有两个人存在,贸易就会继续。抗议者所反对的,是大公司利益集团利用国际贸易协议来阻碍民主,在全球性的行动中剥夺社会保障和环境保护,而这是人们经过了几十年甚至数个世纪才争取来的。
问题在于:谁有治理权。普通人能否发出民主的声音来决定对全社会都*为有益的规则?还是说,由一个统治精英小集团背着公众私下开会商议,继续为人类的未来制定规则?如果决策者只是关心下一季度的公司利润,那么,谁还会在乎人们的健康、福利以及整个星球?
这些问题,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越来越严肃的问题,因为他们生活在暴力和不**之中,在全世界贫富差距不断加大、社会基本结构破裂,重要的环境系统解体的同时,这种暴力和不**也在蔓延。是这种社会和环境解体的现实,把数百万人汇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全球联盟,这个联盟穿越国界,它可以被看做是人类历史上*为全球性的、*具有容纳性的社会运动。
不同的世界
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通常在豪华的地方聚会,在那里为了私人利润而策划出大公司全球化的路线图。而公民运动则是以民主的名义来反对前者,这前后两者之间,在价值观、世界观以及进步的定义上,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有时,他们似乎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从很多方面看,的确是如此。了解这方面的差别,对于理解人类面临的重大选择,是一把钥匙。
推行大公司主导全球化的人,生活在权势和特权的世界里,从他们的角度看,到处都可以有进步,只要将公共财产私有化,使市场免于政府的干预,就能将自由和繁荣传播到世界各地,就能改善所有地方人们的生活,并能创造出金融的和物质的财富,用来消除贫困和保护环境。他们把自己就看做是一个不可阻挡的但却是好的历史过程的化身,这个历史过程,会消除掉经济和政治的边界,使大公司的扩张不再受任何障碍,消灭公共官僚的插手、低效和专制,释放出竞争和私有企业的巨大能量,让它们去创新并创造财富。
推行大公司主导全球化的人把加速实现这些发展趋势当做自己的伟大使命,他们推进有关的公共政策和国际协议,以便更好地保护投资和私有财产,同时取消对商品、资金的自由流动的限制,取消对大公司随时随地寻找赚钱机会的限制。他们推崇全球性的大公司,把它们看做是*伟大、***的人类制度,看做是强大的创新机器和财富制造机器,认为它们在世界各地都正在扫除进步的障碍,为人类取得成就。他们度评价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贸易组织,认为它们是重要而有益的全球治理机构,它们正在进行为商业运作改写规则的伟大工,以便让市场更加自由,创造经济增长的**条件。
推行大公司主导全球化的人把这种世界观奉为金科玉律。他们在内部也有一些分歧,主要是有关政府在多大程度上应该补贴私有大公司或在多大程度上提供**网以保护市场激烈竞争中失败者的损失。
与此相反,公民运动看到的,是完全另外一个现实。公民运动关注人和环境,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危机中的世界,而且危机是如此地深重,已经危及到文明的基础和人类生存的基础——世界的贫富差距在迅速变大、信任和亲善的关系在消失、地球的养育生命能力在失效。公民运动认为: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在推动市场经济的传播,治理的权力正在从社区、从人们的手中流失到金融投机家和全球性大公司手中,这些金融投机家和全球性大公司一心只为短期的利润,完全不考虑人和自然环境。公民运动看到:大公司正在以**的专制取代民主,以大公司内部集中计划经济取代自我组织的市场,以贪婪和物欲的文化取代多种多样的文化。
在公民运动看来,这些发展趋势并不是什么不可避免的历史力量所导致的,而是受大公司**影响的腐败的政治制度有意所为。公民运动把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贸组织看做是侵犯人们利益、危害环境的首要工具。
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声称能够带来种种好处,但却未能实际做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公民运动也寻求同样这些好的东西:民主参与,能够提供满意的工作、同时也能满足顾客的需求的企业,健康的环境,消除贫困。然而,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追求竞争性的全球经济,这种经济受超大型的公司的主宰,这些大公司不对任何地方或个人保持忠诚;而公民运动追求的全球化,是这样一种全球经济体系,它是由本地所拥有的企业所组成,这些企业对所有的利益相关人都负责任,公民运动的宗旨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经济正义,国际合作,活跃的、多元的文,健康的、可持续的社会,这样的社会中人们把生命的价值放在**之。
公民运动认识到: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无法兑现他们的承诺,因为在**上的狭隘和短视的约束,和那些承诺是完全背道而驰的。许多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可能是带着好的动机去行动,但是他们只看到自己的成功,而没看到这些成功的代价,因为这些代价是强加在没有发言权的人们的头上的,包括我们的后代。
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通常以他们自己的**和财富来衡量进步,比如用升值的股票价格,或者有钱人能够支付得起的商品和服务的总产出做进步的指数。在拉丁美洲等地区,这些指数会有周期性的波动和跌落,在*贫困的非洲**,人均收入在跌落。除了以上这些例子外,上述指数在世界各国的表现不错,从而使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认为:这印证了他们所许诺的:他们的计划使世界富了起来。
对比之下,公民运动用以衡量进步的指数,是人们的福利水平和自然环境的完好程度,特别关注的,是那些需求尚未得到满足的人们的生活状况。按照这种标准,除了那些享有大公司全球化特权的极少一部分人之外,该指数显示人们的生活状况是在以惊人的速度恶化,这意味着:按照对人们重要的东西来衡量,世界正在迅速走向悲惨。
联合国粮食和农业组织(FAO)报告说: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世界上长期饥饿的人数一直在持续减少,但是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一直在增加。美国农业部估计:到2008年,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将有三分之二的人营养不良,在亚洲,将有40%的人营养不良。
在世界上,少数几个**拥有难以想象的多的财富,而另一方面有2亿5岁以下的儿童因为缺少食物而体重不足。每年有1400万儿童死于和饥饿有关的疾病。另有1亿儿童生活或者工作在街道上。20世纪90年代,有30万儿童被征兵入伍,其中有600万在战斗中负伤。世界上有8亿人每天晚上饿着肚子去睡觉。
这个人类悲剧不局限于穷国。像美国这样的富国,仍有610万成年人和330万儿童晚上吃不饱。百分之十的美**庭(大约合3100万人)没有保证基本需求的足够食物。这些都是全球危机越来越深的表现。
在环境方面,联合国发展计划署(UNDP)、联合国环境计划署(UN-EP)、世界银行和世界资源研究所2000年发表的一个联合研究,对五种生态系统——农业、海岸、森林、淡水和草原,和五种生态系统服务一粮食、纤维生产、水量、空气质量、生物多样性和碳储存量的关系进行评估。研究发现:25种生态系统服务组合当中,16种出现衰落趋势。**有正向增长的,是森林生态系统的粮食和纤维生产这两个组合,这是由于工业生产方式的单品种人工造林的扩大,但损害了物种的多样性。
据估计,人类的活动,特别是矿物燃烧,造成大气层内聚集的二氧化碳达到了2000万年来*高的浓度。据“世界观察研究所”(WorldwatchInstitute)——一个环境智库——的报告,1990年代的自然灾害,包括气象有关的灾害,如暴雨、水灾、火灾等,殃及20亿人,在全球造成了608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超过了以前40年的总和。仅在1998年一年,就有3亿人因为气象灾害的原因逃离家园,被迫流离失所。
随着每**的流逝,重新思考人类的首要任务和制度变得越来越紧迫了。然而,绝大多数推行大公司全球化的人,却偏偏视而不见,他们重复着自己的那套华丽词句,认为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大公司主导的全球化就将创造出足够多的财富来结束贫困并保护环境。
公民运动反对这种看法,它们认为:大公司全球化正在摧毁地球上的真正的财富,只是为了推行原始的、赢家通吃的竞争,这不可避免地造成贫富之间的鸿沟。他们认为下面这种论点是荒谬的:必须剥削穷人、毁灭环境去挣钱,这样才能消除贫困、拯救地球。
许多公民运动将当前必须转型的迫切性,当做是一次机会,通过这次机会可以把人类提升到一种新的可能之中,这是人类有史以来*富有创造性的挑战。然而经验告诉他们,有领导能力的现存既得权力体制既不可能、也不适合去迎接这个挑战。现今的领导,在现状中得到优厚的待遇,而且坚信除了现状外,别无选择,不能指望他们突然良心发现。
因此,为创造一个公平和可持续发展的世界,在这场挑战中,担任领导的任务就只好落在了数亿名非凡的人们身上,他们来自一个正在形成的全球公民社会,他们相信:一个更好的世界是可能的;他们正在建立全球性的联合,以推动治理权力的转移,使其更加民主、更加植根基层,使其成为对普通人友好的机构,使其更看重人的生命,而不是**。尽管他们中*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上街抗议的人,但同样重要的,而且人数更加众多的,是那些面对敌对他们的体制的力量而正在奋斗建设他们自己的社区和经济的人们。
经济民主
现在和未来的人类福利,取决于改变社会内部的权力关系,以及改变不同**之间的权力关系,使其变成更加民主、更加互相负责的管理模式,其特点是自我组织的、权力分享的,从而尽量减少强迫性的**权威。经济(原文斜体——译者注)民主的含义是:在赖以维持生计的生产资料占有方面,所有人都能有公平的参与。经济民主对于权力关系的转变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经济权力的过度集中,是政治民主的“阿基利斯之踵”,大公司全球化的经验就说明这一点。
20世纪*重要的政治斗争是围绕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展开的。两者都将所有权力集中在不负责任的机构手中:社会主义**将其放在**手中,资本主义将其放在大公司企业手中。两者都违背了经典自由主义理想中的自我组织的市场,在这种市场中,社区自我组织起来,在一个通过民主方式制订的规则内,对本地的需求有求必应。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经济民主对经济的**运行十分关键,它相当于一个有效的公共调控。由于今天的市场只对**做出反应,因而它过分地关注富人的需要,而很少注意到穷人的*基本需求。经济民主也是个人、社区和民族的经济自决权的**之基础,经济自决权也就是决定自己经济优先项、主导自己的经济生活的能力。经济民主使每一个人都能发出自己的政治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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