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佛教*初的小感受
在人生中取得一些宗教经验无疑是令人兴奋的。
从2004年开始,有一年多的时间我迷失在宗教的海洋中,特别是印度人搞的东方神秘——佛教。谁能想到,世界上还有一部分人竟能以说话行事模棱两可而倍感成功?为此居然还要进行长期的训练!一部分佛教大师的谈话艺术遵循“中道行”的原则,竟能把话说得跟没说似的,靠,叫我越听越觉得荒谬——只是这种荒谬里有一种趣味,恕我直言,我认为是一种东方人特有的古怪的主观性。说它古怪,是因为它在某些方面竟能做到不与别人冲突,是一种没有侵略性的坚持自我。
这种坚持导致一种强大的弱者哲学,听起来似乎十分矛盾,但情形就是这样。举例来讲,在这种思想的支持下,要饭的人并不需要感激施舍者,反而觉得因为自己要饭的行为,塑造了施舍者乐善好施的品质,并且,这种品质在未来可为施舍者带来福报——当然,这只是诸多起初令我吃惊的小例证之一,随着我后来逐渐深入学习,我发现,它是一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始终对主体有利的思想——沉迷佛法,多半是沉迷在一种悖论式的巨大的精神自由之中。我曾多次思考这种表面看来无甚意义的自由,*后从中辨识出一种**道德权力——通俗地说,有一些人的精神健康须仰仗一种叫作“我始终正确”的思维方式。我不说这种行事方式在现实中是否经常性地因挑战常识而捉襟见肘,我也不说对于它在道德上应如何评价,我只说它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想法,有着非常通俗易懂的一面,并不需要受到多长时间的训练,人们就能理解并部分地运用它,并且,人们在某些特别的情形下,极容易被这种思想所感动。对于世界,它提供了一种开放性的解释,对于人类精神上的痛苦,它提供一种“百忧解”式的安慰,且程序并不复杂。我感激它的出现,当然,这也不妨碍我对它产生一些疑惑。
有关什么是佛法之类的标准答案,我这里就不多谈了,知道的人会嫌烦,不知道的也许更一无兴趣,我只是随看随想,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记得年轻时我问朋友老牛:“我们为何写作?”
同作为一名写作者,他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为了话语权。”
“为什么要有话语权呢?”
“因为可以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他说。
然而时代变迁,互联网使人人都获得了话语权,但是人们说什么呢?
我观察了一下老牛,以前他对于任何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其中某些看法还很有意思,不过,在像人人一样获得了话语权之后,他信了佛,成为一名佛法的传播者—��事实上,佛教的观点成了他的观点。现在,我发现,原来老牛得到某些权力之后,只是利用这权力表达一些人们在两千年前早已说清的想法。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讲,类似话语权之类的权力,无非就是一种根据自己的经验所抉择的立场与态度罢了。我是这么理解他的,因为世界太古老,所以老话儿就够了,不需我们再有什么创见。
在这里说一下,老牛是我十几年来的老朋友,以前是个叛逆青年,若不是他的影响,我想我不会在2004年翻开经书,一本本看下去。他对我的思想有很大影响,近一年多时间内,我们见面就佛法展开讨论。我想,那些佛学专业人士对于佛法的认真程度也不过如此,他们有一门课程设置就是“辩经”。当然,辩经课使他们对于佛法启示的真理越辩越明,而我们俩却是越辩越巩固了自己的观点——使老牛加速成为佛教徒,而我成为半个佛教徒。
不落两边
佛教观念教人行事思想“不落两边”,这“两边”说的是两种观点,简单地说,一种认为事物是恒长的,称“常见”,一种认为事物是孤立的、割裂的,称“断见”,这两种见地被认为是错误的,不幸的是,我们的话语只要观点鲜明,就必落入一边儿——全因我们人类理解事物方式所致。所以,不落两边的见识只能把两头都同意,或都不同意。难啊。
佛教哲学的四个**观点——诸受是苦,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灭。四个观点中,在我眼里,前三个讲的是一种封闭型儿人格的生活常识,*后一个讲的是成就者的境界,是不可说或是说不清的。哎,叫我怎能完全相信这种糊涂狡猾的古代知识?其实哑巴才非常符合不落两边的小指标,他们干脆不说话,至少在观点上他们无师自通,无我了——不过若是人们问我有何宗教信仰,呵呵,我仍会说是信佛。因为谁也弄不清信佛到底是信的什么,认为自己弄清的,多半是没学会的,说信佛基本上就跟没说一样。
像世界上的很多宗教一样,佛教基本上也认为人生是一种假相或迷误,或者干脆说是虚幻的,改正它的办法就是离开它或超越它,方法叫人不太敢苟同,这“戒定慧”三件事儿干完了,即使是非常聪明努力的人,也是毫无指望的(这一点佛教内部的一些教派曾很露骨地指出,成为阿罗汉是可能的,但多半需经几万辈子的努力),至于成佛嘛,呵呵,对不起,那就是更没谱儿的事了——佛陀从未说过“超越我”,佛陀就是**智慧,除了不太可信以外,我们对这种见识大致上是很难提出意见的。
不过从生活常识上看,人类个体似乎没有谁是不可超越的,一个人类存在者的见识非常依赖于他所得到的信息,以及对这些信息的处理。有时候我会感叹,佛陀偏好的有关人类的信息太惨了,几乎全是负面的,他处理的这些信息的方式也稍显武断,就一个字儿:离。
叫我想起已婚的人对对方不满意时的解决办法,离婚!
呵呵,能否再商量商量呢?
宗教大师与心理医生
人们多半是在肉体或精神上非常痛苦的情况下才向宗教求助的,其实人在恐惧无助的时候多半会像任何事物求助。一般来讲,一旦人们精神上健康了,对宗教也就有一搭无一搭了。我个人认为在现代,宗教的地盘已被心理**占据了大半,用现代的话讲,宗教大师无非是那些古代得过抑郁症之后缓过来的人,他们利用当时可利用的所有知识,来帮助其他的抑郁症患者“离苦得乐”。(而我说的抑郁症的范畴十分广大,只要是在精神上存在着解不开的痛苦,不管大小,都可划入。)
从自然主义的角度看,古人可利用的知识是什么呢?无非是一些当时的文化见解,我们现在称之为“神话”。据一些研究显示(如弗雷泽的《金枝》),生活在两千年前的人,从小便被告知了一些当时比较流行的信息,比如天上的仙人,地上的圣人,地下的饿鬼,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讲,是完全真实的。“六道轮回”是当时印度人对于世界的普遍认识(也是世界上很多原始部落的观念),根本不需证实,而我们现在认为,“六道轮回”是古人对于世界的一种想象性描述,四季更替,人类的生老病死,都叫人产生轮回之感,好像什么情况都是转着圈儿来的,更何况,在科学思想出现之前,一个说法的正确与否,是不需经过什么人工程序检验或证实的,品德好的人说什么,大家相信它就是了(大家相信的是品德好的人爱说实话,当然这实话里包括很多个人性的感悟)。圣人不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文化规定,圣人就是“说得对”的人,就像现在的总统的职责是管理**,而圣人的职责就是“说得对”。呵呵,圣人说有六道,那就有呗,圣人说离开六道就能摆脱抑郁,那就按圣人说的来吧。
摆脱抑郁
抑郁过的人都知道,身在其中的感受真是苦不堪言,古印度圣人掌握了多种可使人从那感受里摆脱出来的方式,佛法是其中之一,这方法的适用人群比较广泛,原因是符合当时人们的风俗习惯。你让古印度人去跑步,他们可能不太喜欢,干**活儿本来就够累的,他们更愿意去放松放松,于是,有一种基于放松的方法便逐渐成形了,它被很多人实践,渐渐地积累了大量的经验,那就是瑜伽。
瑜伽在古印度是一种万灵术,几乎每一种宗教都离不开它,每一种医术也离不开它。一个人病了,给他吃点药,让他待会儿,再病就再吃点药,再多待会儿,这就是当时的**技术。而宗教**的是一种精神心理类的疾病,所以需配备一种解答人类精神上疑惑的见解,这见解只能是原始的哲学思想,这思想可从根本上解答所有问题,后来被发展成一种万用型的综合性知识,即宗教知识。当你领悟了这些知识,你的精神自然就清新了。在我看来,佛法便是这么一种大杂烩,前提是你必须在精神上感到不适时它才可能会有效,无论佛法的修行或是理论,都浸透着古印度人的生活烙印——放松、放下、舍弃、舍离、离染得净、指向光明温暖,直至一种完全自在的无主体的神秘体验,这种体验当然包含一种感悟或是幻想出来的原始宇宙观,但那是副产品,重要的是,你的精神不再感到非常痛苦了,你不疑惑了,你没什么问题了,你得到了一种现成儿的**解释,如果你相信它,你便好了,于是,佛法核心部分的任务便完成了。
当然,有的人对佛法有怀疑,那么就按照佛法提供的程序实证一遍,正确的结果当然是佛法见识是对的。这时你便不再怀疑什么了,你不仅精神上不会存在什么痛苦了,相反,你安住于佛法的见地之中,感到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其实你只是明白了佛法而已,它真正的意味是:你无须由于对世界的感知与思考而产生痛苦了,你以前之所以有苦,一定是你病了,现在,你缓过来了。
佛经中的概念
学佛要双管齐下,既看理论,又要实践,我就是这么干的。
实修的事儿以后谈,先说说这理论吧——呵呵,我不太相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看懂佛教的诸多理论,即使我相信有人看得懂,到了它的逻辑部分,也就是印度人用什么方法讲道理这一关键问题上,我猜绝大多数人都会止步。大家一般感兴趣的是佛教的生活哲学部分,不费脑子还看得挺好玩,就如同现代人仍对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感兴趣一样——错,那是用现代思维去曲解古人。
佛经可称作古代印度百科全书中的一个支流,写作者用的是当时人的思路,里面涉及大量概念,而且是可叫人争论不休的概念。在牛顿以前,西方的本体论者曾使用过类似的表达方式,结果每一位哲学家在讲道理之前,都要把一些基本概念定义一下,连牛顿都是这么干的。比如,什么是物质,物质的分类,物质与物质的关系——我们会看到一系列形容词,什么不过相互穿过的,不过透视的,粘着的,流动的,总之,是各种物质的分类法,这方式其实已被我们扬弃了,我们渐渐形成了一种更有效率的讨论问题的方法。
可当你看佛教书的时候,这些混乱不堪的东西全回来了!你相当于回到了古代,因为佛教书也是从世界的基本元素开始讲起的,我列出一些你们看看。
五蕴:色(物质),受(感受印象),想(某种表象),行(意志或别的能力),识(纯粹感觉或是说一般人们具有的意识)。
“五蕴”被认为是存在的基本元素。
然而什么是色(物质)呢?如果你关心这个问题,想把它弄清楚点,那么*好还是落入古印度人的思维方式为好,它肯定不是你对于物质现代观念,它是别的观念,它有一种自己的分类法,而且在佛教内部也达不成一致——早期的“一切有部”认为物质是实有的,而晚期倾向于非实有。这种争论我们很难插上一嘴,因为佛教内部对立的各派讨论的问题涉及的是我们现代人很难搞懂的一些知识层面,你若想弄清楚一点,不得不看《俱舍论》,而《俱舍论》中的有关“有的问题”出自《毗婆沙论》,你不得不再去看,依此类推,总之,在看了三十本至一百本书后,你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唯识派”的观念论与“中观派”的某些争论,你可能会使上三五年时间,才弄清了原来中观与唯识并非截然对立,你会感到它们也许有着共同的思想基础——但是古印度人所说的“色”是什么?这个问题,你仍是一知半解,它与其他诸多概念早已混成了一锅粥。
比如,什么叫一切实有呢?佛陀可能这么说,一切实有便是十二处有。
十二处包括:六根——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知的能力或意识)、形,与六尘——色、声音、香、味道、触之物、非感觉对象——你会问?我们大脑中相互放电的神经元呢?那些衰变或越迁的基本粒子呢?波函数呢?
总之,作为一个现代人,你会接着问:“就这十二处?可能么?”
但你还是接着往下看吧,反正印度人就是从这十二处说事儿,它们被认为是认识的基本元素——哎,是不是有点简单得离谱啊?古印度人与古希腊人一样,不喜欢制作工具来观察眼前事物,而更喜欢玄想,就从自己开始,就从自己的身体开始,就从自己“如何想”开始,看什么想什么,所以就发现“十二处”了!
别急啊,呵呵,这“十二处”仅是关于心与物的众多分类法之一,“一切有部”便认为有七十五种这样的元素,总称为法,而其余的东西则被认为是非实在的,比如灵魂、自我之类的东西——咱还得把话扯回来,“十二处”之后,你才是刚刚迈上一小级台阶,接着你就不得不面对“十八界”啦。至于什么是十八界,我就懒得说了,但你不得不了解它,呵呵,因它们是意识的基本元素,而佛教哲学便是各种力与能的分析,佛教认为,正是这些元素或力能的结合,产生出一股相续不断的事件之流——看看它们有多重要!它相当于你学了一种古代的宏观力学与量子力学,还不是数学化与物理化的,而是哲学与艺术化的,这时,你便会悄悄感谢希腊人,他们发明了一种多么清楚的讲道理的方式,一件事一件事地讲,而古印度人的方式是把很多事放在一起讲。不过,依他们那个时代的常识,他们的确是一件事一件事地讲的——错在我们走在另一条路上。
我们还是回到“色”吧,这色吧,更准确一点的叫法是“色处”,是指肉眼可看见的物质,它的特性是质碍性,而质碍性又是指某种无法渗透的性质,总之,是说一个物理单位所占据的位置不能同时由别的物理元素所占据,若是运用古代思维,对这个意思我就很有意见:那盐融在水里算怎么回事儿呢?
算了,我们还是听听佛教怎么说吧。另有一种佛教见解,认为色只分成光明的和黑暗的即可,而眼睛所见的事物被说成是线条儿的差异,我靠!
还有一种见解(经量部),认为只有色是实在的,而形则是心构造的,如此,佛教中的色还能被解释成其中不含任何质料的物质构成元素。
一般来讲,这些解释就够乱的,但一点儿也没完,我东看西看,看了半天,发现我们现在说的物质,在佛教与其说是实体,不如说是力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