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绿发的少年
自修课上,阿步托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教室的窗外。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现在窗外是一片雪后初晴的好天气,沉甸甸地积在树叶上房顶上的雪在阳光下白得耀眼。不知为什么,阿步看到窗外的积雪时总会有一种冲动,想到雪地上跑一圈,好好地呼吸一下雪后清爽的空气。
阿步今年十五岁,他的头发微微地卷着,由于轻度近视却又不想戴眼镜,眼睛常常会很大智若愚地半眯起来,他喜欢穿红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看上去似乎不太可靠,所以常常被好朋友小羽嘲弄说他是个不正经。
实际上阿步是个挺帅而且挺聪明的男孩,现在就读于高中一年级。每当身边的同学们都在忙着K书的时候,他却完全不觉得紧张,虽然有时也会为这感到不安,但这种不安常常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散,比如星期天他刚刚开始下定决心要好好温书,却被小羽一个电话叫去联机对打wow(注:一个网游,中文名为魔兽世界)。
小羽是阿步*要好的朋友,一个男孩子气的女孩子,老是扎着马尾辫,在阿步的印象里那束辫子在她对着自己说教时总是一甩一甩的,像一条尾巴,刚开始她总是为着一点点小事跟阿步挑刺,但后来不打不相识地竟成了铁哥们儿。
小羽趁着昨晚下雪的当儿今天偷懒,称病告假。阿步瞅了一眼小羽的空座位,心里暗想,小羽那家伙都偷懒了……天气这么好,暖气又这么舒服,我还是先好好地睡一觉吧。
这么想着,阿步把英文课本摆到桌子上,往书本后面一趴,没过几秒钟就呼呼地睡着了。
阿步还有一项自己颇为自豪的本领,无论是在集会校长讲话时还是在被老师教训时,只要自己乐意,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用小羽的话说,是“完全不会浪费时间”。
随她怎么说吧。
“阿步……”
阿步的英文课本盖到了后脑勺上,他正在做梦,但不知怎么总感觉好像有个人在自己身边似的。他翻了个身,英文课本哗拉一下从桌上掉落到脚边。
“阿步!!”
在阿步的梦里忽然出现了他们班的英文老师——Miss张的脸,那张脸在他的梦里化为一道暴怒的闪电,接着又化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枪,从黑色的天空中追着阿步刺。
“是……!”
阿步大吃一惊,他直挺挺地从自己的桌子上蹦起来,双眼盯着天花板。他身边捧着英文课本的同学们嘻嘻地捂着嘴窃笑起来,阿步用眼睛的余光瞅了瞅他们,又把目光移向讲台。十分意外地看到了张老师那张气得有点发青的脸。
英文课?我记得英文课是在今天下午*后一节课啊,难道不知不觉间我己经睡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吗?阿步用手臂揉了揉自己在熟睡时被压红的嘴角,不安地望向张老师。张老师干咳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啊…?都火烧眉毛了你现在还有心情睡觉?!”
“我没有睡!”
阿步勇敢地说。
“哈?”张老师很愕然地盯着阿步:“那你在干什么?”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阿步认真地回答道。
全班哄然大笑,张老师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几乎晕过去,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气来,哭笑不得地对阿步说:��那不是一样吗?都快要考试了你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还是老师?”
阿步低下头,他看见了自己那本掉落在地板上的英文课本。张老师的训话持续了一整节课,但阿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只听到了张老师在下课前讲的*后一句话:“放学以后请你到老师办公室来一趟!”
张老师夹着教案登登登地走出了教室。阿步呆立了片刻,这才弯下腰去拣自己的英文课本。他一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一边朝窗外望去,夕阳已经斜斜地照在操场上了。操场边积雪上的影子很深,像一道道深深刻进雪里的伤痕。
阿步打量了那些影子几秒钟,随即把书包重重地甩到了自己的背上,用左手食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尖,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上又重新放射出充满活力的光芒来。他轻轻地吹起口哨,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向老师办公室走去。
“报告!”
阿步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着里边喊道,他看到张老师正背对自己端着一杯热茶翻一本什么东西:“进来吧。”
阿步走进办公室,站在张老师的桌子旁。
“坐吧。”老师说。
阿步坐下了。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再认真一些,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上次测验,你的英语成绩在年级里的排名从第二十名落后到了三十九名,这样下去等到考试时你还能拿几分?”
“是……”阿步的脸红了,他开始低头玩自己的大拇指。
“知道了就好,其实今天老师有件事情想你帮个忙。”张老师拉开抽屉,抽出一张英文卷子:“这是今天早上发的英文卷子,小羽同学今天请假,你和小羽不是邻居吗,能不能帮忙把这张成绩单送给她?”
阿步接过卷子,点点头:“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张老师挥挥手,阿步松了一口气,把卷子揣进书包里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张老师一扭头,只听见一句拉长了的“老师再见”回荡在渐渐变得沉静的校园里。她叹了一口气,拧开了放在桌子上用来领读英语的收录机开始听广播:
“现在播送本市新闻,本台记者讯:昨夜凌晨一点至两点间,本市东郊高速公路出口处发生爆炸,此爆炸导致本市高速公路外环一线、二线运行中断,两条地底光纤被截断,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五十六万元。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事故原因有关部门正在抓紧调查中。……下面请收听来自现场的连线报导。”
“爆炸……不要是什么犯罪份子弄的就好了。”张老师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语道。
晴朗的夕阳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明媚清爽的大地上变得阴郁,城市里建筑灰蓝色的影子掠过阿步的身体,他微微地抬起头,只见天空中再次飘下了一点点的尘埃,那些白色粉末状的细小结晶纷纷扬扬落到自己的身上,肩膀上,头发上……又下雪了。
雪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特别的。那种冰凉的触感总会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似乎整个世界摇身一变,就变成另外的一副模样,这时的世界比平日的更加迷人,同时也更加地显得神奇。
大自然真是个伟大的魔法师呢,人类也许不管再过多久,都无法跨越过自然之神的掌心吧。
阿步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把手拿出来,拉下手套,一片片雪花飘到他的掌心,带来一种透心的冰凉。看着雪花在手掌中化为透明水滴的阿步眯起眼睛淡淡地笑笑,拍拍湿润的双手,再度把手套戴上,插进了大衣的口袋里,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忽然,在穿过十字路口时,阿步看到了一个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景像。
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围满了人。那些人们正在叽哩呱啦地议论着什么。同时还激动地不停指手划脚。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人正在拍照,闪光灯一闪一闪地。
阿步好奇起来,他走上前去,钻进了人群里。只见在那群人包围着的,是一束束巨大的绿色植物。
植物?
只见那些植物有一层楼房那么高,而且似乎和平时能见到的植物有些不同。它们的根基顶破了厚厚的水泥地板,从深深的地面上暴露出来,颜色不像一般植物那样是深棕的木质色,而是一种浅浅的覆盖着菌丝的乳白色。浅绿色的植株看上去也很奇怪。在它的茎上,没有长出一般植物应该生有的绿色叶片,而是生长着一种浅青色的细软绒毛。那些植物……
……看上去就像某种已经灭绝了的东西,现在穿越时空似地出现在这里,总让人觉得非常古怪,同时还产生了些许来历不明的不安。
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话题不外乎是这里怎么会忽然长出这种东西啦之类的。雪花静静地在那片植物上堆积着,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忽然之间,从正在飘雪的云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阳光。那缕金色的阳光从云间泄下,不偏不移正好照射在那丛被白雪覆盖的古怪植物上。
巨大的怪植物忽然蠕动起来,它在阳光下挺起了那些被白雪压弯的枝条。肉质的茎抽搐着拼命地向上伸展,白雪哗哗地从植物上滑到了地面上,呼地一下在坚硬的地板上被砸得粉碎。
阿步和所有人一样,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像惊呆了。那丛巨大的植物在短短的十几秒钟内就向上猛窜了好几米,现在它已经差不多有三层楼那么高了。
阳光持续地照射在那丛植物上,而那丛植物也在持续地生长着。忽然,它从肉质的茎里,翻出了一片片类似蕨类植物叶片一般的叶子。那些叶片在阳光下翻动,伸展,由嫩黄变成深绿,接着,从那些叶片的叶脉**,忽然爆发出了一串蓝色半透明的花蕾来。那些花蕾蠕动着,就像一条条虫子的触角般往前探动,花蕊的顶端,渐渐地喷出了一种白色的粉末。那些轻飘飘的白色粉末在空气中飘摇着,在那束阳光中闪闪发光。
“孢子……喷出来了……”
阿步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他咽了口唾沫后退一步,转身跑掉了。
今天真是看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呢……不过,那个怪植物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管了。
阿步加快脚步,正跑着,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饿了。
已经可以看见前方自己家和小羽家的房子了。
阿步决定先去小羽家送成绩单然后再回家。于是他径直走到小羽家的房子前,并拢脚跟按下了门铃:“叮咚!”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浠沥哗啦的杂音,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女孩子慌慌张张的应门声:“来了来了!!”再然后传来的是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一股热气从屋内扑面而来,而相对的,扎着马尾穿着背带牛仔裙的女孩子全身一颤哆嗦了一下,她一看到门外的人是阿步立刻伸出她的九阴白骨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阿步还没开口就被小羽扯进屋里,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么冷的天亏你还能在外面站得那么自在!”小羽一拳重重打在阿步肩膀上:“我玩得正爽呢!你跑来干什么啦?你难道不知道从被子里爬出来是很痛苦的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专程给你送成绩来的。”阿步白了眼前的小羽一眼嘟哝道:“还是你不要你的成绩单了?”
“什么成绩单?”小羽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一步上前用手肘勒住了阿步的脖子,一边笑一边大声逼问道:“交出来交出来!!”
“我知道啦!”阿步实在受不了这位粗鲁大姐的严刑,他拼命挣脱了小羽的手肘,打开书包拿出试卷递给小羽:“喏,给!”
“啊……87分……”小羽看了一眼试卷上的分数眉开眼笑,她瞟了阿步一眼,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问:“你多少分?”
“反正比你高。”阿步故意高傲地说,谁知小羽一把夺过阿步的书包开始翻江倒海,阿步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小羽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卷得不成样子的卷子,展开一看:
“啊……88分……”
阿步转身想溜,但却被小羽一把抓住,小羽气愤得要炸开了似地大叫起来:
“可恶!为什么你这种只知道睡觉的家伙总是比我高分……”
“因为我不像某些人一样懒得会跷课……”
阿步话一出口立刻招来了小羽的一顿暴打,但就在这时,小羽家的房门外忽然响起了小狗汪汪的叫声和咔啦咔啦挠门的声音。小羽和阿步住了手,他们同时把手伸向房门。咔地一下,阿步抢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一只花斑小狗汪汪叫着冲进了门里,它拖着一截被扯断的狗链在阿步和小羽的脚边转来转去,用它那被雪水和泥尘沾满的脚爪死命抓他们的裤脚,激动得好像一只脱水的龙虾,不一会儿小羽家干净的走廊地板上就布满了狗的脚印。
“小宝?”阿步俯下身去,这不是自己家的狗小宝吗?怎么突然这么兴奋?
小宝是阿步由于某些原因而得到的弃犬,虽然有时看上去有点呆但的确是一条十分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狗。“自古宠物似主人”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名叫小宝的小狗对着小羽又是摇尾巴又是吐舌头,接着前脚离地,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然后咚地一下倒在地板上,舌头外露作昏迷状。
阿步和小羽看着小宝表演,莫明其妙地耸耸肩,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宝急了,它一下子从地板上蹦起来一口咬住阿步的裤脚开始使劲向门外拖。阿步忽然明白了,难道小宝想让自己跟它走?
小宝也似乎知道阿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它松开了阿步的裤脚跑出门外,汪汪地叫了起来。阿步看了小羽一眼,他跟着小宝跑出了小羽的家门,小羽好奇起来,忙一边穿上挂在门旁的大衣一边对阿步叫道:
“等等我!!”
小宝冲进了小羽家隔壁阿步家的院子,天色已晚,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路灯还没亮,自己家的房子也是漆黑漆黑的,大概是爸妈都还没有回家吧……
小宝的叫声还在继续着,阿步咽了一口唾沫,他走进自家的院子,只见在房门前的台阶下,有一个古怪的几乎被白雪盖住的东西,小宝正围着那个“东西”打转。阿步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小心地向前又走了几步。
忽然,阿步家院门外的路灯咔地一下亮了起来,一片昏黄的光洒在那个“东西”上。
阿步呆了。
“怎么了?”
小羽冲了过来,她走到阿步身边,看到那个“东西”,同样也惊讶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倒在阿步家门前的是个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穿着一件染满绿色污渍的白衬衣,一条破烂的牛仔裤,赤裸的手脚和脸蛋都被冻得发青,*令人惊愕的是,虽然被昏黄的灯光照射着,阿步和小羽却发现那少年的头发是绿色的,那是一种充满生命气息的深绿,一种干净树叶般的绿光正在少年的发丝间涌动……
阿步和小羽都傻眼了。
望着躺在雪地里的那个少年,阿步和小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这不是漫画里的情节吗?莫明其妙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人……
但现在看起来,这并不是在做梦,而且,他头发的颜色……阿步盯着那绿发少年的头发直发愣。
“我去……报警!”
小羽在震惊中猛然惊醒过来,她转身想跑回家去打电话报警,但阿步用力地一把将她拉住了:“不行!”
“干嘛?!”
小羽紧张得全身猛地一颤,她扭头对着阿步大吼:“为什么不行?!”
“你看他的头发,要是警察看见的话会怎么样啊?!”阿步也像小羽一样紧张得全身发抖脸色通红,他指着那少年的头发颤抖地反问。小羽想也不想地叫起来:
“什么嘛!只是染发而已!”
阿步快步地走上前去,用力对小羽摇摇头,他伸手托起少年的身体:
“报警什么的等一会再说,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把他抬进屋子里……他这样要冻伤的!”
“什么?”
小羽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望着阿步和少年傻傻地问。
“少废话了……快来帮忙!”
阿步急了,他冲小羽叫道。小羽呼了口气,只好上前帮忙。
阿步的房间里。
阿步和小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个少年抬上了床,给他盖上了厚厚的棉被。接着他们两人都同时长长地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瘫在了床边的地板上。小宝趴在床边,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床上的绿发少年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脸。阿步和小羽久久才缓过气来,他们俩对视一下,翻身像小宝一样趴到床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那个少年来。
那少年的脸微微地恢复了血色,但却仍然苍白得可怕。他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少年,眉毛很细,眼睛很安详地闭着,睫毛很长,像个女孩子。他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瘦削的脖子使人担心他会不会营养不良,在那脖子上,有一块绿色的似乎是刺上去的东西,仔细辨认,原来是一个阿拉伯数字:“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