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爸”和“精妈”
老屋
关于这件事,父亲和母亲还曾争论过。实际上老屋到底建造于哪年,现在看已没有太多意义。
老屋已被卖掉了。
回想昔日的光景,那千丝万缕般的萦索,有千般的留恋,父亲尤是如此。
我印象中*深刻的莫过于在老屋过年。大哥、二哥千里迢迢地归来,忙碌了**后,屋里便点着两支大红烛,一家人围着四方桌边吃边谈,桌子下燃着旺旺的炭火,蓝蓝的火苗一蹿一蹿的。此时,一切都显得极和谐,仿佛平日里的那些辛酸都和着大年的喜气融化了。
二哥*能谈笑,说的话儿十分幽默,时常引得大家前仰后合。对于作为笑料的天方夜谭,在笑声末了,父亲常常以微笑的、又近乎严肃的神态评论几句。
大年就在和谐的气氛中过了。
撤去方桌,围着炭火,历来,父亲都要在这时给全家人说一番话。不只说农事,更多的是我们各人的学习。他常常引用古代“凿壁借光”之类的故事激励我们。话儿说得很温和,大家认真地听。此时的他变得那样睿智,那样博大,一点儿也没苍老的感觉。而事实上,他才上了一个月的学,“四书五经”全没得摸;所知所闻,无不是在磨炼中诞生。
这使我想起前一年的事。那年父亲到我读书的小城去谋事,低三下四地求人帮忙,烟酒花费了不少,迟迟没着落。那时的情景十分惨淡,他凑合些钱开了爿小店。在那个繁华的地方,怎能和人家有根底的相比。结果入不敷出,在一片苍凉中倒闭。父亲一下子白发苍苍,两眼深陷,面目憔悴。
生活的确艰苦,对我,不过是磨炼;对他,却是无边的内疚。万般无奈中,又只得借钱。说到这件事,父亲的双眼已含着泪花:“几个亲戚都问过了,没有。我心里十分难过……”所有的辛酸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化在酒中,然而借酒消愁愁更愁,我们还不能理解。正是因为那一回的山重水复,走投无路,父亲才卖掉了老屋。
当然,并不仅是留恋在老屋过大年,父亲经历得多,心中的感情一丝一丝地系在老屋里了。当老屋被拆散,一车一车地运走时,他的几十年的眷恋也被一车一车地载走,不知飘到何处的天涯去。
历年的大年,我们都在老屋过;前年的大年,也在老屋过;去年的大年,笑脸依旧,可是熟悉的黑壁已不知何处;老屋已无影无踪,只在原地上残留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瓦砾和布片。父亲低沉地笑着说:“大家就坐在我身旁。我仿佛又置身于老屋里了。以前的每年,一样地点着大红烛,一样地簌簌下雪……”
兄弟们连着母亲在含笑的容颜里已分明噙了泪。
的确,我们情系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