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
与一个女子聊天,她长发素面,穿简单的裙子,谈话做手势的时候,手指上那枚戒指却一直晃人眼。是一枚外型简单的戒指,深红色宝石,白银托底。赞叹她说,这个戒指实在是非常漂亮。女孩子微笑,说,这个是家传的戒指,母亲赠送的。把戒指脱出来给我看,放在手上,一眼看过去就是好东西。被时间和情感洗刷之后的温润古朴。这枚戒指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很尊贵。就是那样的感觉。
一个女子逐渐年长之后,应该拥有一些首饰。
比较适合的是一些传统质地的首饰,显得雍容大方,以后即使赠予别人,也底气十足。女人在一定时候就该有这样的底气,有好质料的衣服,两三样**的珠宝,以及自立沉着的内心。逐渐改掉属于少女的一些特征:爱撒娇,对男人抱有幻想,穿廉价而花哨的衣服,戴假首饰。
**只软玉镯子是初恋的生日礼物,没有缘故地碎裂,恋爱也便告终。在寺庙里买过两只镯子,碰在一起,碎了一只。父亲买过玉镯给我。自己在云南买过两只,有一只是月白清淡,买来后刚戴在手腕上,突然就碎了。所以,玉石是非常诡异的,它天生有暴烈的心绪,神秘莫测。翡翠是要等长大之后才能戴的玉石。玉石的温润暴烈不属于少女,它需要一个人有些资历才能与之接近,才有映衬。
香港的Jacky来与我签电影合同,我去她住的酒店,她送我串着金色小铜铃的项链,红色丝线上浸润汗渍,是她去尼泊尔旅行时买下的,已经戴过一段时间。因为它是旧的东西,沾染着别人的历史,这使我欢喜。在穿白色棉衫的时候配戴它。
一枚母亲赠送的戒指,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款式。那时流行嵌宝戒,现在已很少人佩戴。旧式戒指,深红色椭圆形宝石,黄金托底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沉,样式大方。不像现在的戒指喜欢抛光,光泽张扬,样子生硬。它曾经是年轻的母亲戴过的。只觉得喜气安稳。女儿若能得���母亲的珠宝,是多么幸运的事。
觉得流行的钻石和铂金缺少一种气质。新式首饰的款式也没有以前的端庄。
在大理,看到一个当地少数民族妇人,手上戴着的厚实银镯,款式朴素,雕刻古老的如意纹。从她手里买了下来。背面刻有她的名字,重新打磨,替换掉那名字,一直戴在手上。已经过了数年。别人时常问起这略显诡异的好看镯子来自何处。
女人需要受到男子的宠爱,这是天性一种。但若无人赠予郑重的首饰,自己也应购买几件。所谓能够压箱底的东西,是一份随年岁日益敦厚的自信沉着。
书写
有时我会幻想自己能够暂时结束写作,休息下来。无所事事。阅读尽可能多的书籍,一些无用而古老的书。在心里筹备远行的路线图。或者遇见一个男子,与他结婚生子。
某一日,在天初亮的清晨早起。喝水,散步,清扫地板,擦拭书桌,清除电脑屏幕和键盘上的灰尘。坐下来,面对光线清凉暗淡的房间,独自一人,打开电脑。建立一个空白文档,在发出荧光的屏幕上,打出**个宋体五号字。填满这空白。保存它,让它成型。一次一次修改,剪切,粘贴,重命名,删除,清空。打印出来,用笔在纸上修改。重新在电脑上修改。直到它被确定。
于是我发现自己又开始在写作。
有时一本书的命运,在落笔之时就已有既定的轮廓。停笔之时,便无变更。
在书店里见到自己的书,觉得它陌生,不与它对视,不过去抚摸它。也不把自己的书放在书架上。它们都被装入纸箱,塞在柜子深处。不喜欢拿自己的书送人。有人要我在书上签名,总使我有羞涩。书仿佛是蜕下来的旧壳,余留着创口的血液热气和温度,只有自己能够看见。换上新躯壳的人,对它们有一种羞耻之心。也无留恋。
有人阅读,让书写具备紧张感。仿佛黑暗中有个人坐在对面,观望光束笼罩中的自己,心有自知。使一种自我存在的凛冽,与黑暗建立格外明确的对照。仿佛潜伏在深深海底,探索光线在海水中闪烁的神秘不定。
有人说到书写所代表着的沉默。没有人给他提忠告,他也无法给别人忠告。
书写。那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