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次遇到那女孩,真是邪了门儿。
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孩,往狠里猜,大概也不会超过18岁。
不是都说十七八岁的女孩*讨人厌,她们敏感得要死,又爱故作忧伤,一丁点儿小事儿就炸锅,碰一碰就被得罪,而且还特别娇气、喜欢淌眼抹泪。
可这位,大概不是这样。
你看她多快活!
嘿!
[牛皮卷]
**次遇到她是在清芬路的巷口,她举着一卷淡棕色的牛皮从我身边走过。
那会儿人潮拥挤,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厘米。她手中的牛皮卷儿轻轻地从我眉骨上方扫过,我躲开了,可是却没躲掉那股浓烈的食草动物气味,以及她怪没教养的口哨声。
口哨声跟着她走远了,留下一个被人群吞没的瘦小背影。牛皮卷一直举在她头顶上方,卷得很细致,像古画的卷轴一样规规矩矩,可她走路的姿势却并不规矩,走得东倒西歪一盘散沙,而且因为太瘦她显得有点儿驼背,可她还是固执地含着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缺点——这只能说明,她对自身的了解完全是无意识的,是混沌的,她把自己混同于一切生物,还没有觉醒自己是一名女性、一个女人。
她的样子**称不上赏心悦目,但她却比任何故作姿态的赏心悦目更能让人记住。
所以当第二次遇见她,我便一眼认出了她。
那时清芬路上拥挤的人群已散去,临近中午,我在街头一间不起眼却很好味的面馆吃面。透过窗子我看到她,她手里的牛皮数量已经增加了一倍。
好像有些提不动了,走得慢了,但还是充满了力气的样子,一蹿一蹿地,往面馆这边走来。
在树影斑驳的巷子里,她的身影跟阳光发生奇妙的作用,产生一股让人昏眩的视觉效果。她穿粗布白衫,深紫与藕荷色条纹灯笼裤,脖子上有一条项链,**不是24K铂金或是红绳系着的什么玉,她只是戴着一串杂色石头
而己。像是记忆里本就存在的某人,忽然静静地走了出来,就是这么一个朴素的样子,这么一个有点儿粗糙的形象。
在那一刻我小声地问自己:这么在意人家,是没安好心吧?可我同时却又很正经地搜索着我脑海里的女性形象——我曾经的**女友?第二女友?第三女友?我妈?我外婆我奶奶?还是我三岁就喜欢的幼儿园老师?
都不像。她跟我库存的影子们都搭不上边儿。她就是她。
但她的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熟悉。我承认我有点贾宝玉。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有点恍惚了。
她重重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啪的一声掰开手里的方便筷子,对服务员高叫着:“放辣椒,放多一点!”
我只好慌不择路地低下头继续吃面,我根本失去勇气和她对视,更不用说皱眉表示对她这大声嚷嚷的鄙夷。
第三次再遇见,是在这**的末尾,我开着我那破机车往A大校区去。
我的朋友住在那里。在离A大几百米的一个红灯十字路口,无意问向左看,就看到路旁椅子里躺着的人。这家伙居然睡着了,牛皮正好枕在头下面,成了一个好枕头。
她这种浑然忘我的精神实在令人羡慕,虽然我不过也才从大学里毕业,工作才半年有余。但是你知道,现在的人半岁都会有代沟,何况她还那么小。我看她是用一种长辈看晚辈的心态,所以我羡慕她可以那样为所欲为。年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它的增长并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可你却要付出一大笔代价,比如渐渐失去在街边椅子上随意躺着的自由。
如果不是帮朋友搬家,我也许会跟踪这个有趣的女孩,看看她到底往哪去,干什么,或是干脆上前搭讪。她买那么一大卷牛皮,我猜她是要往牛皮上画画。我大学时代就有某位同学喜欢往牛皮、树皮、木头、锅盖、桌椅、墙壁上画画,他说,只要不是纸的东西,都会给他带来灵感,为了寻找灵感,他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后来他因为损坏价值连城的汉白玉校训碑而被学校勒令退学,可我一直欣赏他狂热的理想主义。
而那天傍晚我去找的,就是这位被勒令退学的同学。他的名字叫丁铛。
退学后他一直坚持住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区里,租了间小屋子,以他不灭的灵感,从事着各种跟艺术沾边的活动,画海报,做标语,设计庙会的宣传画,也曾在街头流浪,替人画像。
他的名言是:卖画不可怕,只要不卖血。
2004年底,丁铛画在庙会入口那面旧墙上的一张抽象兼民俗的巨幅年画被一位有识之士留意了,这一年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春暖花开时,当我们像一群老马一样在人才市场任人挑选,丁铛却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这四年来看上去*窝囊*倒霉的他却**个找到了工作,成为某间服饰公司的设计师,落魄青年摇身一变成为楚楚白领,一个星期后,白领丁铛告诉我,可以替他搬家了,搬往城市**那幢28层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