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空，诡云奔涌。 三年前恭州市的缉毒行动中，因总指挥江停判断失误，现场发生连环爆炸，禁毒支队伤亡惨重。 三年后，本应早已因过殉职并尸骨无存的江停，竟奇迹般从植物人状态下醒来了。 英魂不得安息，他必须从地狱重返人间，倾其所有来还原血腥离奇的真相。

轰——
气浪挟着火星扑面而来，碎石在爆炸中燃烧迸溅。承重墙撑不住了，新一轮坍塌由远及近，烈焰中残垣断壁像暴雨一样从头顶坠落，将远处闪烁的警灯和鼎沸的人声隔绝在外：
“指挥**！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江队呢？江队人呢？！”
“不好了！江队冲进去了！快快快！……”
…………
炼狱化作斑驳扭曲的色块，喧杂如潮水般飞速退去；扶墙的手掌被烫伤，从五指端流淌出的鲜血被烈焰迅速蒸发。但他全无痛觉，什么都听不见，无论相同的场景在梦中重复多少次都一样，整个世界只响起自己炙热沙哑的喘息声，随即他向火海中渐渐走出的魔鬼的身影举起了枪——
砰！
身影越来越近。
砰！
砰砰砰砰！
子弹没入虚幻的魔影，犹如穿过空气，悄无声息地投进了大火里。
他手一松，九二式手枪掉在身前，在火海中发出微不足道的咔嗒声。 “我在这里，”他听见身后毒蛇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轻轻附在耳边，随即一只手抚过他的面颊，说，“江停，我在这里。”
**千零一次，他从梦中回头，然而不论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看清噩梦中逆光的身影。
“下地狱吧，和我一起。”那身影微笑着说，“你的一切都结束了……永远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在*后一丝意识中听见消防车呼啸逼近。警笛声由远及近，忽然暴涨的烈火吞噬了一切，大地颤抖着被烧裂，无数魔爪伸出，将他活生生地拖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第2章 三年后，建宁市。
江停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薄纱窗帘外投进病房，雪白干净的墙壁反射出光晕，病床前一束白玫瑰尚留有露水，散发出幽幽的芬芳，护士细微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缝中飘进来。
“538床今天办出院手续，你跟主任说一声，准备给家属打单子……”
“这都昏迷好几年了，竟然还能醒来出院！可见人真是……”
“嘘！”护士长轻声道，“干你的活儿去！” 脚步声渐渐变远，江停没有反应。
他保持着刚睡醒的姿势，靠在窗前的躺椅上，瞳孔深处带着对梦魇习以为常的冷漠，映出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更远处蔚蓝的天空。
片刻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随即有人小心走近。江停没有回头，来人直到他的身侧才顿住脚步，轻声道：“江哥。”
杨媚一头精心烫染过的鬈发，黑衣裙、红指甲，挎着铂金包，胳膊底下还夹着从医生办公室里刚带出来的大信封，见他目光投来，盈盈一笑：“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手续都办好了，车在楼下，咱们走吧。”
江停默然不语，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是建宁一家条件极好的私人疗养院，即便只是挂着仪器维持生命，也收费不菲，更何况他醒来时身体状态良好，想来这几年得到了相当精心的照顾。
但不管怎么说，整整三年都昏迷不醒，生理上还是很难立刻恢复如常。 “你听说了吗，那个昏迷了三年的538床是她的未婚夫！”
“好端端的一个白富美竟然这么痴情……”
“年纪轻轻的也是造孽，该不会以后都站不起来了吧？”
…………
杨媚亲自推着轮椅走进电梯，门缓缓合拢，将空气中窃窃的只言片语隔绝在外。
电梯开始下降，金属门上映出江停毫无表情的脸，倒是他身后的杨媚有点讪讪地咳了一声：“当年转院到这儿的时候，护士让填表，里面让填家属关系，我也是一时着急糊涂了……”
江停说：“当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江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蹲大牢呢。我的今天都是你……”
“但那些人没有对我罢休。”江停打断了她，“我行动不便，还有性命之虞，你小心被我拖累。”
杨媚还想说什么，但她看见电梯门上的倒影——江停已闭上了眼睛，她只得忍住了。 华灯初上，不夜宫KTV的霓虹灯已经早早地亮了起来。一辆大奔唰地停在后门口，杨媚下车抢步打开后座的门，刚要跟司机一起去扶，江停就抬手制止了她。
江停抓住车门，一使劲，发出不明显的闷哼，片刻后竟然缓缓地站了起来。
“哎哟，大哥，您慢点！”司机下意识就要伸手，却见杨媚比他快了一步，抢先把人用力地搀扶住了，向KTV后门入口走去。
江停从苏醒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日常行走尚不利索，杨媚又穿着高跟鞋，两人摇晃着上了人行道。江停说：“还开着呢。”
他指的是这家KTV，杨媚说：“嗯，这当初合同纠纷还是您给解决的。开着这家店，三教九流的消息都能知道点儿，反而更**——您在看什么？”
她顺着江停的视线望去，KTV冷清的后门不远处，有个背着书包的年轻男生站在马路牙子上，似乎在等人。双方视线一接触，男生迅速低下头，步伐匆匆地走开了。
“没事。”江停收回目光，“进去吧。” “一二楼都是包厢，三楼是办公室兼宿舍，我平时就住在这里。条件一般，您先将就着。哎，小张！愣着干什么，给江哥倒杯水来！”
服务生忙不迭地往外走，却被江停制止了：“忙你的去吧。” 宿舍隔音相当好，几乎听不见楼下KTV的喧闹。杨媚事先布置过，窗口对着后巷，桌椅床铺摆设一应俱全，就像个小型的酒店套间。
“店里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过几天我去买房子安置下来，也好有个藏身的地方。恭州那伙人查不到我这里，这都几年了，他们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等再过两年要是还没动静，我就把店关了，咱们远走高飞……”
杨媚絮絮叨叨着，窈窕的身影走来走去收拾着东西，拉上了窗帘。 江停的目光落在穿衣镜上，昏黄的灯光映出他的脸，睫毛、鼻梁投下极为立体的阴影，将冰冷的眼窝和唇角隐没在黑暗里。
杨媚说：“中国那么大，往犄角旮旯一躲，鬼都找不着……哎，江哥，洗漱东西我给您放这儿了啊。”
她一回头，只见江停坐在灯下，光影勾勒出身体挺拔的线条，修长的十指交叉，指尖泛出细微的光。
上天赋予的容颜再美丽都熬不过病魔，惨烈的车祸和三年的昏迷不醒足以将漂亮皮囊改头换面。但在那一瞬间，杨媚看着台灯下的江停，却觉得他并没有变化太多，有些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摄人心魄的东西，和几年前初见时相比并无二致。 杨媚没敢出声打扰他。良久，江停沉声道：“过段时间我行动方便了，就回一趟恭州，你收拾东西回老家避避风头吧。”
“什么？”杨媚十分意外，“不，江哥，那帮人做事一贯斩草除根，如果他们发现你没死，肯定会来要你的命！况且不只他们，还有那个人，那个更可怕的……”
杨媚的声音像喉咙被掐住似的停了。
有个更可怕的存在，连名字都不必提，就令她恐惧到难以发声的地步。
“我知道，”江停说，“但塑料厂爆炸时，我队里的人在里面，引线一响填进了十多条命。我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杨媚哽住，江停冲她一摆手，那是叫她不用多说的意思。
“给我准备一套身份证件，手机和电脑，手机卡多买几张。去吧。”
杨媚嗫嚅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这时候KTV已经开始营业了，包厢走廊装饰的彩灯光芒变幻，大厅中传来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三五成群而过。杨媚把江停的话吩咐给助理，交代其立刻仔细去办，然后心不在焉地下楼四处巡视。
她从水晶电梯里出来转了个弯，突然前面一间包厢门开了，一名高个儿男子伴着身后鬼哭狼嚎的“死了都要爱”大步走出，径直来到酒水吧台前，以气贯长虹之势把玻璃杯往调酒师面前一掼。
“你家这卖的是什么？！”
杨媚不由得顿住脚步，只见调酒师端详片刻：“长岛冰茶呀，亲。”
“你自己尝尝，这冰茶有一点儿酒精吗？”
“没有酒味的，亲，我们家卖的就是冰茶，亲。”
“不是，那你们这不是消费欺诈吗？”
调酒师立刻把脸一板，理直气壮地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帅哥。它的名字叫长岛冰茶，用新鲜红茶、柠檬调配而成，分明就是高品质上好的冰红茶，怎么能叫欺诈呢？”
男子的“三观”显然被颠覆了，半晌他惊奇道：“那我点个血腥玛丽，你现在就割腕往里洒一瓢黑狗血给我试试？” 这人约莫三十岁，脸长得真的可以，连KTV染坊似的变幻彩光都没能湮没他深刻挺拔的五官。他头发不服帖地支棱着，把一米八多的身高拔到了一米九，皮夹克下的T恤勒出劲瘦精悍的线条，扭头说话时连侧颈都显出了清晰的肌肉轮廓。
调酒师：“哎呀，你说笑啦，帅哥。血腥玛丽是吗？别急，我先给你切个西红柿！”
啪！
调酒师一愣，只见帅哥从后裤腰拔出瑞士军刀拍上吧台，冷冷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杨媚眉心霎时一跳。她见识广，只一眼就从那男子英俊桀骜的眉眼间看出了些许匪气。
“你你你，”调酒师嘤咛一声，手忙脚乱地往后躲，“你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这位帅哥不好意思。”杨媚大步上前，朗声笑道，“我是这儿的老板，小店为**考虑，不卖酒精度四十以上的调和酒，所以才把长岛冰茶做成了冰茶。您既然想点鸡尾酒，要不要我们重新给您调一杯？小刘！”
那胸前**上用中英文写着“阿加沙·唐·弗朗西斯科·托尼”的调酒师立刻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媚……媚姐。”
“给帅哥调个海滩落日。”杨媚冲男子嫣然一笑，“算我请了。” 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这才慢慢把折叠小刀收了起来，哼了声：“规范经营还挺自觉。”
杨媚连声笑道：“好说好说，也是我们的服务员没说清楚。您看，长岛冰茶写在‘无酒精饮料’那张单子上呢，让您误解了真是不好意思。”
然而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把男子的“三观”再一次颠覆了：“误解？”他指着酒杯不可思议道，“就这冰红茶你们卖二百八，还好意思说是我产生了误解，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杨媚：“……” 帅哥转身就回包厢，显然要叫朋友出来评理。杨媚正想追上去，突然后厨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个厨师，犹如抓救命稻草，一把将她拉住了：“杨……杨姐不好了！厨房……厨房冰柜……”
杨媚一低头，厨师煞白的脸在彩光下半边青半边蓝，全身抖得活像抽了风：“有个小偷钻进冰柜里，冻冻冻……好像冻死了！” 杨媚站在打开的立式大冰柜前，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夜店的喧嚣热闹仿佛隔得很远，偌大的后厨里一片死寂。连通小巷垃圾箱的厨房后门半开着，穿堂风呼地吹过，就像死人的呼吸拂过活人的耳畔。
小帮工、服务员和调酒师躲在后面，静得连彼此两腿打战的声音都听得见。半晌，调酒师要哭出来一般小声问：“死……死死死……死了吗？”

**卷 五〇二·剧毒冻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