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又到了一年中的这个日子,冰川融化露出尸体的日子。 巨大的冰块结成一条冰冻的河流,流速太缓,肉眼都不可见。晶莹剔透的��渊里,刚遇难的新人与之前的遇难者擦肩而过,有的在上面能看见,有的沉在中间看不见,也不知道下一个遇难者会是谁。 等他们再次被人发现,可能要过上数年甚至数十年。意大利附近的一座冰山*近上了头版头条,因为里面居然发现了**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士兵尸体。那些尸体已经变成了干尸,却还带着头盔,拿着步枪。 然而,埋进去的人终有**会得见天日,所以我每天早上都看当地新闻。 等一具尸体。 1 “有人吗?”我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混凝土空间中。 熟悉的红白相间的缆车停在车站,但操控间里却空无一人。太阳已经从阿尔卑斯山上落了下去,天空一片玫红,却没有一丝阳光照进来。人都哪去了? 冷风刮痛我的脸颊,我往夹克里缩了缩。现在不是滑雪季,滑雪场还得一个月才能开放,我也没指望其他缆车能开,但我本以为这个能开的。不然我们怎么上到山顶上?难不成我把日期看错了? 我把滑雪包扔在站台上,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邮件。很久没见啦,你想上山聚聚,一起过个**吗?11月7日星期五下午5点,我们在勒罗切雪场,魔鬼山帕罗拉玛全景酒店(Panorama building, glacier du Diable, Le Rocher)缆车处见。落款:C. x C代表柯蒂斯(Curtis),要是别人邀请我,我可能早就把邮件删了,更不会给他回信。 “嘿!米拉!” 布伦特从台阶下大步走上来。他比我小两岁,今年得三十一了吧,却还有一股大男孩的劲儿——黑发松软地耷拉下来,两个小酒窝——尽管看起来很疲倦。 他兜头给了我一个熊抱,我也紧紧回抱住他。那些寒冷的夜晚,我是在他床上度过的。这么多年我都没联系过他,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但那件事发生之后……好吧,反正他也没联系我。 尖利峰顶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天色越发暗沉下来。我到底要不要上去?现在还不太晚,我还能找个借口跳回车里,直接开回我在谢菲尔德的家。 有人在我们身后清了清嗓子,我们分开,看到了柯蒂斯高大的身影,还有他的一头金发。 不知怎么,我依旧期待着柯蒂斯还能像我上次见到他时一样,悲痛欲绝。但很显然他没有。十年过去了,他似乎走了出来,要么就是把那些旧事都压在了心里。 柯蒂斯轻轻地抱了抱我。“米拉,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是。”我从前就不敢看他的眼睛,他那时候真是太帅了——现在也是。但现在,我发现我自己更加不敢了。 柯蒂斯和布伦特握了握手,跟布伦特比,柯蒂斯的皮肤显得十分白皙。当然,他们俩都带了雪板。没有雪板,我们压根儿就不可能上得了山。我们几个都穿了牛仔裤,但看见他们俩滑雪服下露出衬衫领子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好笑。 “希望没人指望我穿什么礼服过来。”我说。 柯蒂斯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你这样挺好。” 我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睛如从前一般湛蓝,却让我回忆起那个我不想记起的人。在他的眼睛里,我找不到他之前待我的温暖,但我是因为他才会回到这个我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还有谁来?”布伦特问。 他为什么要看我。 “不知道。”我说。 柯蒂斯大笑,“你不知道?” 脚步声传来,是希瑟。那又是谁?戴尔?不可能——难不成他们俩还在一起呢? 戴尔之前乱七八糟的头发现在剪了个时尚的发型,耳洞也没了。他脚上那双雪鞋看起来根本不能滑雪。我猜肯定是希瑟给他买的。不过至少她让他带了滑雪板。 希瑟穿了条裙子,一条亮闪闪的黑裙子,还穿了条紧身打底裤和一双过膝靴。就算外面套了个滑雪外套也一定冻死了吧。她过来抱我的时候,一股发胶的气味迎面而来。 “米拉,很高兴见到你。”她来之前一定喝了点酒,不然我怎么从她这句话里听到了几分真诚呢。她脚下的靴子的跟有将近八厘米,所以她看起来比我高了差不多三厘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穿这双鞋吧。 她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你们俩结婚了?”我说,“恭喜恭喜。” “都三年了。”她的泰恩赛德口音比之前重多了。 布伦特和柯蒂斯拍了拍戴尔的背。 “兄弟,求婚可花了不少心思吧?”布伦特说。他的伦敦口音好像也比之前重了。 “其实,是我求的婚。”希瑟大声说。 缆车轿厢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位缆车操作员走到我们身后,鞋底蹭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黑色的工作帽压的很低。他核对了我们的名字,抬手让我们进去。 其他人一个个坐进轿厢。 “没别人了?”我问,想拖延下时间。 操作员似乎也觉得没有别人了。他身上有些什么地方总让我觉得很熟悉。 所有人都坐进了缆车,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上去了。 “还能有谁?”柯蒂斯说。 “也是。”我说。总有一些人来了又走,但我们几个人是从一开始就在一起的,现在只有我们五个了。 或者说,只有我们五个还能站着。 一阵浓烈的内疚感袭来。她再也不能行走了。 操作员关上轿厢的门,我使劲扭头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但我还没能看清楚,他就转头走向站台,一头扎进操控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