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梦魇
夜幕降临,喧嚣的都市却繁忙依旧。有人爱上夜的迷离,所以幻化成黑色的使者,用欢笑和面具为神秘的夜色增添一抹暧昧;有人贪恋夜的色彩,因而在一片朦胧中肆意地宣泄嘶吼,将心中的压抑对着黑夜尽情释放。但谁又会注意到,在那万丈高楼的点点灯火中,有着另外一群人,他们仍在继续着白天的工作,或无奈,或紧张。任凭夜色深沉,他们却躲无可躲。
林好坐在光源大厦十九楼的写字问中,正望着显示器发呆。她的身旁,放了一杯刚刚冲好的咖啡,冉冉升起的雾气飘到窗户上,刚好罩住映在玻璃窗上的点点霓虹。
两个小时前,林好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说是明天有重要会议,需要一个季度企划,让她连夜赶出来。林好没有抱怨,她点点头,咬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忙碌起来。可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这份企划需要销售端的一些数据。林好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同事们早就下班了,偌大的写字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叹了口气,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林好来自一个南方小镇,带着水乡女孩儿的玲珑秀丽,却不失一个业务好手的精明干练。多年的努力后,勤奋好学的她终于在这个大都市里找到了一席之地,成为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骨干。这样的临时任务,她不是**次接到了。每想到这儿,林好总是一声苦笑,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没有学会借词推托?
她喝了一口咖啡,决定先空出数据一栏,明天上班时再补上。突然,她感到显示器四周的空间扭动了一下,定神再看时,却一切正常,只是三百多平方米的办公问里一片寂静,让她感到些许孤单。也许是太累了,林好揉揉太阳穴,再次将视线转移到显示器上。
下一秒,她却愣住了,不光是周围的空间,连显示器也一起扭曲起来,眼前的画面就像映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苍白。立即,她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而上,并快速在全身弥漫开来。“不要慌,我只是太累了!”林好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勉强扶着椅背站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已经成为了这扭曲空间的一部分。女孩儿害怕极了,她慌忙摸索着小挎包,想取出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却无意中绊到了电脑的电源开关……显示器黑屏了,成为这苍白空间中极不协调的一抹黑色。林好下意识地向它望去,竞从这抹黑色中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这张脸没有扭曲,却异常苍白。
“青!”林好立即辨认出,这张脸和自己的未婚夫薛青非常相似,只是,那酷似亲人的脸却毫无温暖可言,它向上弯曲着嘴角,冰冷的目光犹如看一只蚂蚁般看着林好。女孩儿惊呆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感到一阵眩晕。渐渐地,黑色影像中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摸向她的脸。这只突然伸出的手从下至上缓慢攀升着,在林好的额头位置停了下来。
林好下意识倒退两步,想要逃出这诡异的空间,可她的双眼却不争气地盯着那抹黑暗,根本无法移开。黑暗中的鬼魅依旧扭动着嘴角,露出亡灵般的微笑。它微屈手指,对着额头做向下撕扯的动作。林好颤抖着扶住椅背,眼睛却正好对上鲜血淋漓中那对悬挂在眼眶下的瞳孔。四周空间在加剧扭曲着,就像一个个旋转的陷阱。恐惧和眩晕使林好头痛欲裂,胃部更是一阵翻滚,她跌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转身,一摊污物已经泼溅而出,溅得她满脸都是。林好虚晃着眼睛,赶忙摸索身边可以用来擦拭的东西,慌乱中,她摸到一张湿软的东西,女孩儿来不及多想,抓过来一阵乱擦,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心中一惊,定神看时,这竟是一张面皮,随着刚才的一通擦拭,林好的衣服上已经沾满血迹,触目惊心的血红使她的精神承受力达到了极限,女孩儿使出浑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手中之物扔出窗外……
“小好,小好!”恍惚中,林好感到一只手轻拍着自己的肩膀,她睁眼一看,是邻座的小昆,她立即撑起身来,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天已经亮了,周围一切正常,没有扭曲,没有黑影,更没有记忆中的血腥气息,除了湿透的内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再没有什么异样。难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小好,做噩梦了吧?看你,头发都湿了,也难怪,在办公室里睡觉,很容易感冒的。”小昆比林好晚进公司一年,却和她关系*好。
“也许吧!”林好依然头疼得厉害,她叹了口气,冲小昆笑笑,她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对了,你平时老迟到,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办公室的“迟到王”居然**个到,林好不禁有些奇怪。
“还不是昨天布置的企划案,老板让我连夜写,我才不干呢!只有早上提前到了!”说完,小昆无奈地撇撇嘴,按下了主机开关,关切地说道,“小好,回去休息吧,看你,脸这么白,一定是生病了!”
“也好!”想到那犹如真实存在的梦魇,林好依然心有余悸。她简单收拾一下,取出了小挎包:“那,我的企划……”
“放心吧,有我呢!”小昆冲她露出灿烂的笑颜。林好走过去,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感激,然后转身离开了写字间。
走出光源大厦,林好活动活动膀子,再做了几次深呼吸,顿觉精神好了许多。她突然想到,小昆昨天下午根本没来公司上班,又是什么时候接到的临时任务呢?不过,这个问题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林好忽略掉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家洗个澡,换身干爽衣裳。虽然城市地处南方,可现在毕竟是冬天。头依然很疼,她知道,自己已经感冒了。
第二章 惧光
这时,挎包里的手机响起了那首熟悉的彩铃《求佛》,林好拿出手机,上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座机号码,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没等对方发话,就抢先问道: “青,终于回来了,这次怎么这么久?”
电话中立即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焦急的声音:“林好,我是肖顺风,还记得我吗,上次社里聚会,薛青带你来过?”
原来是肖胖子,林好一脸的不屑,这个人是薛青所在报社的副总编。薛青是一个把新闻当成自己终生事业的年轻人,他经常为了获取**材料深入一些危险的地方,时间长了,肖胖子把没人愿意跑的新闻全都扔给了他;薛青却一直任劳任怨,只要是有价值的线索,什么地方都愿意去。
削顷风原本只是一个版块的编辑,除了一身肥肉,没什么才华。薛青是直属他手下的记者,虽然经常以身涉险,肖胖子却总是不加干涉。因为他知道,薛青每次都会带回有价值的**新闻。时间一长,薛青成了报社的明星记者,肖胖子也顺着竿子往上爬,做了社里的副总编。
林好对他非常反感,如果肖胖子在关注发行量的同时,能多考虑一下记者的安危,薛青怎么会一次次往危险的地方跑?林好皱皱眉头,按捺住心底的厌恶回答道:“哦,是肖副总编啊,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有什么事吗?”
“林好啊,薛青他回来没有啊?他说这次只去一个星期,这一转眼都十多天了……”电话里传来肖胖子焦急的声音。
林好心中一沉,赶忙回道:“十天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找到了一条不错的线索,要马上出去一趟。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他就是没有回来我才着急啊,林好你是知道的,薛青他可是社里的明星记者,这么个大活人……唉!我没法交代啊!也不知道他这次上哪儿去了。”为了申请方便,薛青每次出门都只给肖胖子一个人打招呼,告之一个大概的方位和目的。采访成功后,也会尽快和自己的主编联络。可这次,他只说自己要出去采访一个大新闻。其他什么也没交代,这么久了也没个电话回来。肖胖子再功利,也难免会着急。
林好急了,长期以来,薛青从来不听自己的劝阻,总是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能说得动他的可能就只有这个肖胖子了。想到这里,林好气不打一处来,音调马上提高了八度:“你一个副总编辑,连自己的记者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还跑来问我?”说着说着,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林好你别急,好好想想,他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他已经回家了?”肖胖子现在只想找回人来,哪有心情和一个小姑娘拌嘴。
林好和薛青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工作地点相隔较远,为了方便,他们各自在离单位较近的地方租了房子。薛青经常外出采访,一些交通不便的地区又没有手机信号,所以两个人不仅聚少离多,还时常十天半个月没有联系,一开始林好非常不满,抱怨不断,可每次薛青回来后都会向她解释半天,而且对爱人格外体贴周到。林好虽然担心,却没有办法让薛青放弃自己喜爱的新闻工作。时间长了,她只得习惯。
听肖胖子这么一说,林好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个糊涂副总编什么也不知道,也许薛青真的已经回家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找找。”
“找到后一定让他给社里来个电话!”肖胖子又提醒一句。
“嗯,”林好不耐烦地撇撇嘴,挂了电话。然后马上拨打薛青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电话里仍然是她熟悉的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林好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决定马上赶到薛青的住所,如果他不在 天空一片阴霾,厚重的云层将坠不坠地挂在天空,就像林好此刻的心情。
林好在大厦楼下打了辆车,直奔薛青居住的海里小区。这里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没有保安,也没有电梯,除了一个年老的门卫坐在楼下喝茶,就只剩下附近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楼房四周张贴着五颜六色的广告,一张脱落的纸片从林好眼前飘过,在空中优雅地转了几个圈,缓缓落到她的肩膀上。林好叹了口气,拈下纸片,直接走进楼道里。门卫懒散地瞥了她一眼,见是个女人,也就没有多问。
林好直接冲上四楼,习惯性地摸出备用钥匙,正要往锁孔里插,突然停下来想了想,又把钥匙捏在手中,开始敲门。连敲了几下没反应,看来里面没有人。林好转过身准备离开,想想又实在不甘心,还是进去看看吧!她重新掏出钥匙,正要往锁孔里插,门把手突然被人往里面一带,开了。
立即,几缕寒气从门缝中悄然而出,就像那亡灵国度的使者,正伸出自己的手,向林好发出邀请。林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脚底直蹿而上,迅速占据了她的整个身体。林好不禁颤抖起来,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已经被那丝丝寒气包裹起来,令她无法动弹。里面的人开门的动作非常轻,连开门瞬间“咔嚓”的机械声都听不到,就像这门根本就没有关过。
薛青租的是一套老式住房。客厅很小,卧室面积是客厅的三倍。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典型的美式风格。由于这栋公寓已经有些年头了,楼里的电路常常会承受不住超负荷运转,突然跳闸。薛青对自己的生活一向不讲究,加上回来住的时间不多,竟然一租就是五年。这里**的好处是离报社近,非常适合连夜赶稿。
空气似乎凝固了,林好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如果开门的人是薛青,他不可能问都不问一声就把门打开。门上没有猫眼,自己又没有说过话。房子的主人怎么可能为一个没有确定身份的人开门呢?她颤抖着伸出手,就在触碰到门板的一刹那,那阴冷气息立即顺着指尖直冲大脑,就像这门板背后隐藏着一块千年寒冰。
林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鼓足勇气将大门推开,她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捂住了胸口,也许,只有那怦怦跳动的心脏,才是她身处那极度深寒中的一丝安慰。
“青,你在吗?”林好裹紧衣服,摸索着向里走去。黑暗是寒冷*好的扩散媒介,这异乎寻常的阴冷几乎让她产生幻觉,自己真是在南方城市的一幢普通楼房中吗?这犹如冰窖般的寒冷,这犹如黑洞般的深不见底的地方,真的是爱人的居所吗?
跨入几步后,她慌忙摸向房门右侧,那里是电灯开关的地方。“啪”,一声脆响传来,开关按下了,灯却没有亮,房间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又跳闸了,林好心想,她揉揉眼睛,努力适应着房间的黑暗,一边继续向内移动着,身体的温度似乎正不听话地急剧下降着。难道,自己也要变成这片阴冷中的一部分?林好再次将手捂向胸口,还好,心脏仍在跳动,那是自己活着的证明。
突然,卧室的方向传来一点响动声,就像有人在床上翻了个身。林好全身的神经马上绷紧起来,她真想立刻冲出这套房子,冲出这犹如死灵世界的空间。可一想到自己失踪的恋人,那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恋人,她只好鼓足勇气,一步步向着卧室的方向移去。终于,她发现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盖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下的身躯正微微颤抖着。
“青,是你吗?”林好不禁浑身一颤,她分明感到,从那个抖动着的身躯中,散发出比四周还要阴冷的气息,就像这一切阴霾的根源,将她如猎物般慢慢引到自己的身边。
林好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她又摸向卧室门右侧的电灯开关。
“啪”,灯竟然亮了,不过那盏老旧的节能灯似乎也和这栋建筑物一样,该被换掉了。电灯一闪一闪,努力支撑着自己*后的生命,发出惨白而昏暗的光。
“不要,不要开灯!”床上的人用双手捂住眼睛,痛苦地呻吟着。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与其说是从嘴里发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喉咙里硬逼出来的。
“青,你怎么了?”林好快步冲到床前,想拨开恋人遮住脸颊的双手,猛然发现他的两只手上出现了一大片暗红色的伤痕。腐烂的皮肤像死红色的褶子,贴在已经凝固的血肉上。就像被蒸煮过,再熏干后的颜色。林好哪肯把灯关上,即使是闪烁不定的微弱光芒,也好过漆黑一片。
“青,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青!”林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让自己的恐惧加剧恋人的不安。
也许是听到了温柔的呼唤,男子沙哑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下来:“对不起,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让我一个人呆着,我……我怕光。”
林好心中一震,听他的声音,不像是开玩笑,薛青这趟出去,是不是得什么怪病了?林好轻轻抚摩着恋人凌乱的头发,闪烁的昏暗灯光使她头痛愈裂,恋人的脸颊也逐渐模糊起来。她努力支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青,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