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原区委书记张绍文去了市政协,西江区区委班子就没那么齐心了。随着赵国栋进入西江区,局面发生剧烈变化,这帮子人虽说不上树倒猢狲散,但是也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征兆。正在赵国栋斟酌着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能留时,居然发现严立民也在积极收编张绍文的人马,看来严立民是准备死磕到底了。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接到电话之后,一脸精悍之色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手中本来要打出的牌突然往案桌上一推,“不玩了。”
“怎么了,老雷?”
对面坐的矮胖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也放下了手中牌。
“老板来的电话,市里边定了人选,姓赵的任西江区委书记,同时还兼任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严书记拦也没拦住。”
精悍男子扫了一眼旁边满不在乎的只顾玩弄着手中麻将牌的家伙。
“老丁,你也收敛一点儿,赵国栋不是曾令淳,没那么好易与。”
“老雷,怕啥?他就一个人,三头六臂也不怕,咱们这么多人,在西江待了这么多年,还怕玩不过他?”
丁姓男子扑哧一声将叼在嘴里的烟头吐了出去,刚好飞到痰盂里,精准无比。
“他可不是一个人,桂全友不就是他*好的狗?”下手那个肥胖的壮汉大大咧咧地道。
“老马,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儿,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没啥,我是怕你嘴巴说顺了口,一出门也不知道轻重乱冒!桂全友是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以前是老板在,他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老板走了,曾令淳也就是一守门户的角色,他也翻不起啥风浪来,现在不一样了,赵国栋当了区委书记,而且他还是市委常委,桂全友是他在花林时培养起来的心腹,你得罪了桂全友,我看未必有你的好果子吃。”精悍男子冷冷地道。
“老雷,你是不是太谨慎了一些?”对面那个矮胖男子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姓赵的不过二十七岁,他能有多大本事?”
“你说他有多大本事?他当县长时就敢和严书记掰腕子,而且还掰赢了,这事儿全市公安系统都知道,老马,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见到肥胖壮汉点点头,精悍男子才又冷哼一声道:“他出了几次事都没摔下去,你以为他就是一愣头青?市委形成的决议,提名让史来禾当常委都被省委否决直接点了他的将,你以为这是儿戏?”
矮胖男子不吭声了,旁边那个一直玩手中牌的高瘦男子也放下了牌,似乎是在琢磨着啥。
“呃,雷书记,那他来了,咱们怎么办?”
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肥胖壮汉舔了一下嘴唇,慢吞吞地道���
“收敛些,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希望他只是来镀镀金,他不是还兼着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么?不是说他*擅长搞经济么?那*好大家相安无事,他去经济技术开发区搞他的经济,咱们这段时间也安分守己一些,别捅出啥麻烦事情来。”精悍男子吸了一口气,*后才又道,“但是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赵国栋没有那么好打发,要不市里边也不会把他安到西江来了。”
“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得要人帮衬,我就不信一个桂全友帮他,他就能在全区把工作拿起来。”高瘦男子将麻将牌丢进牌堆里,狠狠地道。
“只有一个桂全友?那王益呢?骆育成呢?不是人?政府里的曾令淳,还有贺同他们几个,难道都死了?”精悍男子没有理会对方说的狠话,径直道,“我告诉你们,各人回去都收敛些,避开这个风头才行。”
矮胖男子和肥胖壮汉都点点头,唯有那个高瘦男子有些不在意,精悍男子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中阴鸷之色更浓。
“老丁,别大意失荆州,另外你和老钱也说说,我看他这段时间都快钻到女人裙子里去了,别让姓赵的抓住小辫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打牌气氛也没了,精悍男子和矮胖男子一起离开。
“老雷,你是不是太谨慎了?赵国栋才二十来岁,花林那破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人穷气短,老百姓脑袋简单,好糊弄,他才能混得起,到咱们西江,他那一套怕就混不起了。这一大帮老油子,哪是他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能慑服得了的?”矮胖男子上了车之后颇不以为然地道。
“老肖,我也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你觉得赵国栋二十七岁当市委常委就真的只凭有后台?就真的只凭在花林搞了几个像样的企业和一个旅游景区起来?有这样轻松的事情?在花林,他咋利用方持国把梅英华撵走然后又把方持国一脚踢出去当替罪羊自己坐享其成的?他咋把他们那个新当选的副县长汪明熹送进监狱的?你以为他是愣头青?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奸着呢。”
精悍男子发动那辆悬挂着安V——10005号车牌的桑塔纳2000,熟练地打着转向灯开出门。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还真得防着点,你得给马占彪打个招呼,一来他们公安那边得收敛着一些,二来得安个可靠的人盯着点,看看这姓赵的想要干什么。”矮胖子脸色阴下来。
“哼,你觉得他们会听得进去么?你没看我刚才和他们说,他们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丁高寿这小子迟早要出事儿,只是出大出小的问题,那钱治国也是飞扬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整日里和曾令淳叫板。妈的,他也不想想,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他是区委副书记、区长,你他妈就一个连常委都不是的副区长,他正你副,你和他顶着干,有这种事情么?”精悍男子越想越冒火,“你和他说吧,他还爱理不理,觉得你是在害他一样。”
矮胖子皱起眉头,自打老板到市政协之后,这帮人似乎就没有那么齐心了,丁高寿不服雷鹏也是由来已久,从争夺区委副书记开始两人就一直不对铆,雷鹏当了副书记,可老板也给丁高寿安了一个常务副区长,按理说也算是平衡了,不过两人梁子也算结下了。有老板在,两人倒还能克制,可是老板一走,两人的矛盾就开始激化了,这帮人中谁来当老大,一直没有一个说法,连老板都有些压不住了。
雷鹏在渐渐向严立民靠近,肖朝贵也感觉到了。
他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放眼市里边那些人物,祁予鸿靠不上,舒志高、陆剑民和蓝光都是才来的外地人,态度还不明朗,尤莲香是个女人,而且和祁予鸿走得太近,毛萍和周春秀太弱,也就只有严立民、金永健以及章天放三人算得上真正的巨头,其中尤以严立民显得更具影响力。
雷鹏很聪明,但是他肖朝贵也不傻。随着赵国栋进入西江,局面也在发生剧烈变化,这帮子人说不上是树倒猢狲散,但是也有点分崩离析的模样,一抹寒意在肖朝贵心中浮起。
何去何从?
就在雷、肖二人离开之后,场子上气氛也冷了下来,高瘦男子一脸轻蔑,玩弄着麻将牌,但眼神却依然锐利。
“老马,虽然雷鹏胆子小了点,但是他的提醒也没错,你们公安局那边小心点,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赵国栋年轻气盛,又刚刚升任市委常委,说不定就想找两个人来祭旗立威,别让他逮着你们的小辫子。”
“嘿嘿,丁区长,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姓赵的如果安心想收拾咱们,那还不拿着显微镜四处找碴儿?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谁没有个失手漏蹄的事儿,若是被他抓住,那还不得借题发挥?”马占彪叹了一口气,“听说这小子厉害着呢,当县长时就硬生生把严书记的意见给否了,愣是没让市局的人到花林当局长,当县长的敢和市委常委较劲儿,我还是**次听说,我看他这次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折腾出啥事儿来是不会罢休的。”
“哼,怕啥,他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有亲朋故旧,一样有喜好厌恶,这段时间好好观察一下,看看他喜欢啥,厌恶啥,投其所好罢了。喜欢钱,那就给他送钱,喜欢女人,那就给他安排,我就不信这人就没有弱点。”高瘦男子隐晦地一笑,“老马,他来了之后,邀请他到你们局里视察工作,安排安排活动,试试他的底。我再安排人去了解一下,他在花林搞了那么多工程,我就不信他没沾荤腥?只要他敢收钱,就不怕他不就范。”
马占彪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
“丁区长,还是你行,早就把路子想好了,姓赵的这么年轻骤登高位,我也不信他没有弱点,就像你说的,花林那几大工程,过手建设资金得几千万上亿吧,弄不好这小子就在那边刨着钱了,然后把上边疏通好了,才会弄到这常委位置呢,保不准现在他就想到咱们西江来回收一下投资呢。”
说到这儿,两人都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赵国栋放下章天放的电话就接到了尤莲香的电话,通知他明早九点钟准时参加市委常委会,这是赵国栋**次参加市委常委会,尤莲香专门提醒他,不要误时,而且可能就要对他的工作分工做安排。
这一夜赵国栋难得辗转反侧了,市委常委、西江区委书记兼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头衔听起来一大串,的确有些令人眼红,也不知道这潭深水自己蹚下去能不能干净爽利地拔出脚来。
自己这一去,花林这边丢下的基业还真有些可惜了,污水处理厂已经上马,制革工业园区也已经初具规模,按县里估计,今年光是制革业投资就要超过八千万元,估计明年这几家大型制革企业投产,制革工业园区的产值就会超过三亿元,这对于像宁陵市里的一个内陆山区县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这很大程度有赖于污水处理厂带来的巨大吸引力,不需要再考虑环保方面的压力,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个园区加大投资规模,就算是先期付出一些也行,尤其是看到县里边都敢拿出两千万来投入,这更是加大了企业的投资决心。
旅游景区的发展也十分喜人,今年旅游业产值就算是冲击亿元还差一点,但是明年突破一亿五千万辛存焕是有**信心的,其增长速度超过百分之五十。
加上大华和三叶两家龙头肉联宰割企业生产规模继续扩大,畜牧业基地发展方兴未艾,今年花林GDP极有可能历史性地突破八亿元,财政收入也可能要突破七千万元,比上一年增幅超过百分之三十。
这么好的一个欣欣向荣的局面,自己却不得不丢下,的确让赵国栋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每个人都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从一个起点走向另一个起点。
西江区GDP在建市时就突破了十亿,但是这两年却增长缓慢,今年据说只能争取突破十二亿,财政收入更是起起伏伏,建市时就逼近亿元,但是两年过去了,财政收入依然在亿元左右徘徊,甚至还有下滑的趋势,这样大一个负担压在自己身上,加上一个死气沉沉的经济技术开发区,赵国栋还真有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感觉。
一大早就让彭长贵紧赶慢赶地开车直奔宁陵,等赶到市委时,也已经是八点五十了,还好没有迟到,十分钟时间足够干很多事情,赵国栋好生在车里收拾打整了一下装束。
**次进常委会虽然不像照结婚照那样需要梳妆打扮一番,但是保持形象也很必要,一件略显老气的夹克能让自己更成熟老练一些,再加上蓄意梳理过的发式,让赵国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两三岁,乍一看还真像三十出头的人。
这是赵国栋第二次来市委常委会议室,上一次来是和罗大海一起来受训,不过这一次却是真正以主人身份踏进来的。
“哟,国栋,来得挺准时啊。”
尤莲香一身淡青色的职业套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两三岁,干练清爽,手中提着的包却是精品。
赵国栋一眼瞅见,涎着脸走过去:“尤姐,行啊,项哥买的?普拉达吧?得两三千吧?”
尤莲香瞥了一眼赵国栋,似笑非笑地道:“国栋,难怪你这么有女人缘,把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观察得这么透彻,怕是买了不少送人吧?”
“嘿嘿,也想买两个送给尤姐,就怕尤姐给我扔回来,嫌我眼光不行。”赵国栋也是打蛇随竿上,乐呵呵地道。
“哼,你小子若是敢送,尤姐有啥不敢接的?”尤莲香淡淡地道。
赵国栋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尤莲香的脸色,看对方不似作伪,便笑了起来:“那行啊,改天从香港给尤姐带两个回来,不知道除了普拉达的,尤姐还喜欢哪一类?香奈儿还是古琦?”
“哼,只要你有心送你尤姐,就是随便哪个路边摊子弄一个,你尤姐也高兴。”尤莲香瞪了赵国栋一眼。
“嘿嘿,尤姐这么说不是挖苦我么?行了,尤姐吩咐我记下了。”赵国栋憨厚地一笑,“怎么尤姐今天来这么早?”
“嗯,哪一次不是我*先到?秘书长就是辛苦的打杂活儿,说白了就是一个上传下达的二传手,哪像你当一方大员那么舒坦?”
尤莲香推开常委会议室大门,皱了皱眉,会议室里有一股子沉闷的气息,大概是很久没有用了。
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尤莲香四下望了望。
“国栋,你身兼二职有没有压力?”
“尤姐,干啥活儿都有压力,身兼二职重些罢了,不过祁老大发话,还能有我挣扎反抗的机会?上一次我辩解了几句还不是吃了一顿排头,现在我可学聪明了,市委决定我坚决服从,不折不扣而且要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一定不辜负市委重托。”
赵国栋双拳紧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尤莲香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又板起脸,“国栋,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日后少给我用这些口吻,你本来就年轻,再这样,别人会觉得你不够稳重,尤其是老同志。”
“所以尤姐你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赵国栋反诘。
尤莲香狠狠瞪了赵国栋一眼,“我和你说正事,少给我扯到一边去!”
“遵命。”赵国栋终于恢复了正常,“有压力也没办法啊,到时候只求市委这边能在人员上给我考虑一下,别让我赤手空拳去单打独斗就行。”
“你现在也是市委常委了,有啥难处可以直接在常委会上提出来,另外也可以直接找祁书记汇报,交换意见。”尤莲香想了想道,“我想祁书记既然给你压这样的担子,自然有他的考虑,在人手上也会考虑你的意见,不过你还没去,*好现在别提,还是等你履职一段时间之后再来说这个问题*合适。”
“我明白,谢谢尤姐提醒。”
二人正说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蓝书记来了。”
蓝光一眼看见赵国栋和尤莲香的身影,两人似乎很熟络,正讨论着什么,见他来,也不惊不诧,就走了过来。
“国栋,这么早就到了?从花林过来得一个多小时,你不是六点过就起床了?”
“嘿嘿,蓝哥,命苦,不能怨政府啊。你可以八点钟优哉游哉起床吃早点,可怜我六点半起床,七点钟出发,这才赶到啊。”
赵国栋在蓝光面前也是相当随便。
“得了,少在我面前装,等过了今天,你就可以和我比邻而居了,你要想睡懒觉,那也由你,哪怕你不去上班,就怕剑民书记来检查你的工作作风。”
蓝光笑呵呵地瞅了一眼刚刚踏进常委会议室大门的陆剑民。
“剑民书记,你说是不是?”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陆剑民在椭圆形的环状桌案上放下自己手中提包和水杯,一脸笑容走过来。
“国栋来了?”
“嗯,刚到,陆书记,蓝书记是在提醒我在市里上班不比县里,得随时接受市纪委的监督。”
赵国栋对陆剑民就要庄重许多。
“呵呵,国栋到了市里上班,是需要适应一下才是,市里不比县里,那问题要复杂得多,你需要面对的麻烦和困难也会多许多。”
陆剑民点点头,语气也很稳重。
正谈话间,毛萍和周春秀双双而入。
“哟,国栋来了?”
“毛部长,周市长,我也刚来,比你们早几分钟。”
毛萍和周春秀自打麦家辉调到省安监局当局长之后就显得相当低调。
“嘿嘿,咱们常委里又补充了年轻的新鲜血液,至少把咱们常委的平均年龄往下拉了两岁下去吧?”
周春秀神色平静,但是目光有些复杂,似乎是有些感触。想当初自己分管开发区,兼着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却不尽如人意,现在又该轮到赵国栋这小子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年轻是好事,有冲劲儿才能干出事情来。”
金永健也是刚踏进会议室,听得周春秀这样说,也接上话。
“那些年龄偏大,却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那才可恶。各单位都复杂,正是这些人充斥着各单位,这才让工作效率低下,干得不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