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人的身后还站着个人,孔立青抬眼看去,一个男人,一身黑衣,个子很高,五官是俊朗的,但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虽看得清人,但却感觉他似乎隐身在黑暗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孔立青的目光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孔立青直觉地知道这个人很特别,在她平日的生活里是不会见到这样的人的,她也感觉到这个人虽然现在面无表情,但他身上压抑着一种暴虐的情绪,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有压迫感。
“刀伤,不能去医院?”孔立青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开口。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事情的反应似乎总是慢半拍,对人却有种**的洞察力。她不喜欢说话,但说出的话往往都直达问题的核心。
她这种性格的人如果是个身居高位的上位者,会是个很有全局观的好**,但她的出身注定她能自己做主的事情不多,而且她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她一般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沉默木讷的人罢了。
陆旭站在孔立青家门口之前已经从他面前的这位杨小姐那里知道,她的芳邻是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
陆旭这人平时生活中可谓是阅人无数,在他的印象里,像孔立青这样身份的人,要么是个性格带刺的强势女人,要么是个沉闷忧郁的女人,总之应该是个性格有点问题的人。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必要时用一些武力强迫的手段来达到目的的心理准备,但眼前这个人,却给了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一句话就说出他们目前的处境,但她却没有被别人请求时的高姿态;她有很好的洞察力,也很聪明,但她现在在皱眉思考衡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隐藏;她又很直白,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人,没有城府的人按说都应该心思比较单纯,性格活泼,但这人看着就阴郁。
矛盾怪异的性格,这是陆旭对孔立青的**印象。
“孔小姐,请你帮帮忙。”他们僵持着让孔立青沉默思考的时间并不长,门外的杨小姐再次提出请求。
孔立青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知道她叫杨可,以前在电梯里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杨可给她的印象是个美丽活泼的女人,每次见到她,她都打扮得很精致,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她知道这样的女人是世故聪明的,生活中的坎坷势必不多。但现在这女人却是一脸惶恐,虽在看着她,可���感觉到这女人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她身后的人身上的。她看她的眼神带着哀求,又似乎在对她传递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孔立青皱着眉看了眼前的女人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拿急救箱。”
孔立青回身进屋,她没有关门也没有请人进屋,把那两个人就那么晾在了门口。她从书房里找出一个硕大的急救箱,回到客厅在孔万翔的面前蹲下,对上小人的眼睛:“万翔,隔壁阿姨的朋友生病了,我去给人看病,一会儿我把门关上,你在家看电视等我回来给你洗澡睡觉好不好?”
“嗯。”孔万翔很乖巧地点点头。
孔立青起身,摸摸他的头发,*终还是忍不住嘱咐:“一会儿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好吗?”
孩子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她。
“听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孩子再次乖巧地点头。
出了门,孔立青回身仔细地把门关好,再转身的时候,前面的男人已经走到对门打开门等着她们了。在孔立青转身的刹那,她听见身边的杨小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孔立青的身体稍稍僵了一下,但她没看杨小姐,直接越过她走进了对面门内。
这里的客厅显然要比她房子的大了许多,一眼扫去,里面的家具复杂而**。孔立青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整个房间,她几乎一进门就被斜靠在沙发里的男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有一种人,他身上似乎与生俱来就带着强大的气场,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不管他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你首先注意的一定是他。
孔立青走进门转瞬间目光就与男人的眼神相接了,一种阴冷粘腻的感觉爬上孔立青的后背。
这是孔立青与周烨彰的**次见面,**眼的感觉就注定了孔立青不喜欢这个人。
他的眼神与那个人太相似。她对人有种本能的直觉,她**眼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内在**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华丽夺目。
男人没有说话。孔立青在门口僵立的片刻,是她身后的陆旭说的话:“孔小姐,麻烦你,病人就是这位。”
孔立青没有回头,也没说话,她没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走到沙发边。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一件黑色西装就放在他的身边。孔立青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伤口就在腹部,血不多,初步判断应该没有伤到内脏。她弯腰伸出手停在男人覆盖着伤口的手的上方。
男人的手很大,指骨修长,肤色苍白,指缝中沾染上一些血迹,看着有点不干净,破坏了一些美感。孔立青有点不着边际地想着。
孔立青没有抬头看男人的脸,她在那里等了大约两秒后,眼前的手就挪开了。她放手上去拿开原来按住伤口的毛巾,随手就扔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毛巾下的衬衣已经从腹部的地方分成了两片,看得出弄伤眼前这男人的刀子应该很锋利。她轻轻掀开一截布料,伤口很长,横穿过整个腹部,看着有些狰狞,但已经没有再出血了。
孔立青回身从急救箱里拿出一双手术专用手套,一只戴在右手上,伸手扒开伤口看了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男人说:“找个地方躺下吧。”
男人有着一张冷酷的脸,他的五官立体深邃,肤色苍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孔立青,眼神很冰冷。
孔立青对这样的眼神很敏感,她没有和他对视,转身开始准备手术用的东西。她的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在一边的陆旭也走了过来。
孔立青蹲在茶几前眼观鼻,鼻观心地忙自己的。她这个急救箱是一个厂家赞助的,里面的东西算是比较齐全,做一些简单的手术还是可以的。
她拿出一个不锈钢小盒子,放入半打纱布,注满酒精备用,找出两种型号的专用弯针和肠线。*后,她没有找到麻醉剂。这个急救箱是医院发的,从拿回来孔立青就没有打开仔细看过,她转身对着旁边已经躺到贵妃椅上的男人说:“没有麻醉剂,你忍得住吗?”
男人好像有片刻的诧异,随后他轻点了一下头。孔立青没再说话,接着忙自己的,片刻后她起身对一边的陆旭说:“帮个忙,帮我把茶几抬过去。”
陆旭很合作地帮着孔立青把茶几抬到了贵妃塌旁边。
孔立青蹲在男人的旁边,用酒精棉球仔细地擦着手指和手臂,用平板的声音说:“你的创伤面没有到达腹外斜肌腱膜,我需要对你的伤口进行两次缝合。没有麻醉剂会很疼,请你尽量在缝合过程中保持不动行吗?”说到*后,孔立青终于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平躺在那里,似乎从头到尾都在看着孔立青。孔立青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样的眼神是很难让人忽略的,但在她以往成长的岁月里经常伴随着比这更恐怖阴冷的目光,所以对别人探究的目光,她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她只是抬眼冷漠地看着男人。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动作微小地点点下巴。孔立青不再看他,低头用医用剪刀剪开男人的衣服,开始消毒缝合伤口。
整个伤口的缝合前后大概十几分钟,男人果然躺在那里动都没动过一下,就连神经末梢的颤动都没有。
孔立青并没佩服这人的忍痛能力,她只是想到,这人一定受过严格的身体训练。一个人经历疼痛的时候,或许可以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但当疼痛达到一定极限的时候,身体神经末梢的颤动却是不受控制的。这个人连颤动都没有,就说明他有过很多的忍痛经历,神经的极限比普通人高,但他暴露出来的皮肤却是光洁得毫无瑕疵,不像是个整日生活在身体高度紧张状态下的人。
孔立青也只是想到这里,她对事物的好奇心有限,就是觉得有点好奇,并没有深想。
*后把酒精纱布覆盖在缝合好的伤口上,用绷带把伤口缠好固定住,孔立青摘了手套站起来,又用平板的声音交代道:“消毒的条件有限,伤口很容易感染,如果有条件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她看着自己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说,“要是有**药现在吃一些*好。”
房间里从刚才就安静得可以,这会儿也没有人接她的话,孔立青也不想等着有人接她的话,她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东西提起急救箱就打算往门口走。
“你就住对面?”
孔立青往外走的动作僵在那里,她就知道,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的。她认命地闭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来。
男人已经半坐起来,他斜靠在身后的靠背上,盯着孔立青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这人的眼神太锐利,孔立青和他对视不了,她习惯性地把目光调整到发散状态。从一旁看她似乎是在和男人对视,其实她眼睛的焦点是放在他的嘴唇上的。
男人见孔立青不说话,看了她半晌后,转头给他身边的陆旭递了个眼神。陆旭很快会意,他对孔立青说:“孔小姐,非常抱歉,今天我们可能要在你那里叨扰一晚了。”
这算是半挟持,如果孔立青反对,那么就会变成真正的挟持。孔立青很清楚地明白,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男人**不是生活在和平世界里遵纪守法的人,他们身上的戾气浓重。这个时候她首先考虑到的是对面房子里的孩子,一时间站在那里举棋不定。
男人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他撑着旁边陆旭的手站起来,走到孔立青身边,对从进门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挪过地方的杨小姐说:“妙可,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你只要告诉他们我走了就可以,不要乱说话,他们不会为难你。等一下把这里收拾一下,不要让人看出这里有医生来过。”男人的声音冷清,他对门口的女人吩咐着。
杨妙可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听了男人的吩咐,她有些窘迫地握着手说:“好的,周先生。”
男人吩咐完,转头看着孔立青:“对不起孔小姐,我只能保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对方没有撕破脸皮地挟持,孔立青只能被动地接受。她现在**有点庆幸的是,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至少这两人都衣冠楚楚,*起码还披着一层文明的外衣,这样至少不会吓到孔万翔。她这样想着,转身往大门走去,在门口与杨小姐的目光相对的时候,明显在她眼里看见了歉疚,但她什么也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