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号称“鲜花之城”,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发源地,诞生过许多伟大的艺术家,而自己的家乡却盛产刀枪炮,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家乡永远是家乡,写满回忆的地方,佛罗伦萨再怎么高尚,也属于异国他乡,张毅心中抹不去一种难以名状的漂泊感。
即便不是跑路,是旅行,也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决定去参观比萨斜塔,还有一个原因,张毅坚持认为,在比萨城可以吃到*好吃的比萨饼。而比萨斜塔,想必就是比萨饼的发源地。在车子还有三公里进入比萨城的时候,张毅的幻想被司机半生不熟的英语打破了,比萨饼的发源地在那不勒斯,而比萨饼的中文直译仅仅是“被压平的饼”。
在看到比萨斜塔之前,比萨城令张毅很绝望,墙壁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小巷里陈列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似乎并不友好。张毅突然间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又不知道谁骗了自己。他很痛苦,很无奈,没有源头。
这一切,随着比萨斜塔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在很大的一个广场上,有一座教堂,教堂附近漫步着各个年龄段的情侣,有白发苍苍的、风华正茂的,有早恋的、黄昏恋的、同性恋的。
比萨斜塔就伫立在教堂斜前方,很安静。
比萨斜塔比张毅想象的要壮观。它不是一座小塔,塔高接近55米,直径16米,一共8层,213道门,重达4万吨。学理科的朋友们想必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了图像,学文科的朋友们只能和我一样去百度一下图片了。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然向南倾斜了5度,且屹立百年不倒。
张毅站在塔下,试着将身体向前倾斜了0,5度,险些和心情一样五体投地。
张毅认为,比萨斜塔上辈子做错事,遭遇上天惩罚,这辈子只能这么歪斜地站着,很累。但是,比萨斜塔很坚强,无论被多大的风吹过,多大的雨打过,就是不倒,斜着身子挺立。
离开比萨城大约一周之后,张毅和他爸爸通过一个电话,再次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到北京的愿望。
为了儿子的**,张民强曾经百般阻止张毅回国。但张民强知道,自己又何尝不是从青春里走出来的,他理解儿子。这一次,他默许了。
于是,张毅辗转东京回到北京,只为再见陈璐。
北京时间晚上lO点,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r13航站楼,张毅拖着疲惫的身躯,办好出关手续,先打了一个冷战——从没见过这么**、宽敞的大厅,是不是飞错了城市?张毅想这是不可能的,自己离开北京太久了,航站楼多了一个都不知道。安心之后,张毅直接打车去了昆仑饭店。
张毅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今天回国。他买了一打啤酒,坐在昆仑饭店后面的亮马河畔,静静独饮。
一瓶啤酒又一瓶啤酒,凌晨2点,他喝完了一打啤酒。
10月下旬的北京已经很冷,但张毅说,那一晚他感觉不到冷,Burherry的风衣很温暖,只是他的心无处安放。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毅喝多了。因为在平时,张毅**没有这么诗情画意。他可以拐着弯,骂人不带脏字,写诗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比如我现在写他的故事,他身在其中,如果让他描述,效果可能远远超过我这个局外人,只是他不肯,他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华,老天给了他很帅的一张脸,没有再给他一般帅的文笔——张毅真的喝多了。
喝完一打啤酒,张毅坚称自己没有醉,是清醒的,做出的事情也是清醒的——他走到昆仑饭店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说,绕三环三圈。
出租车司机知道他喝多了,看他这身行头也不像是穷人,只当是年轻人失恋,借酒消愁,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使宜,殊不知张毅之前一次打车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人民币,住酒店和买啤酒都是刷卡,现金仅剩三十欧元。
后来,张毅用欧元付了车费,经过人民银行隔天发布的汇率换算,司机虽然多赚了六块钱人民币,却不得不去银行排号兑换,眼睁睁地少拉了四个活。
一路上,张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四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是一千四百六十个日日夜夜。出租车快到国贸桥的时候,张毅已经泪跟婆娑,就在国贸商城楼下的Steak Factory里,他曾经向陈璐许下诺言,他会娶她为妻,他会为她披上婚纱,如果做不到,他宁愿披上袈裟。
现在他没有做到,他不知道将来能否做到。面临诸多复杂的现实问题,他无法选择。有时候,人活着完全是迫不得已,刚刚经历了一场家族的生死存亡,他又开始担心历史的车轮会不会挂上倒挡,再次无情碾压他的梦想。
张毅是一个刚强的男人,刚强到当年不辞而别,一个人孤身站在罗马街头,除了愧疚,愣没流出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他触景生情,心底埋藏着对陈璐的爱无法克制,痛哭不止,弄得司机师傅束手无策。
回到昆仑饭店,又游荡一会,已经是凌晨4点。张毅算了算,按意大利时间,刚刚晚上9点,他**想做的事情还是喝酒,轻轻啜饮,淡然体味。
这一次,他吐了,眼泪和秽物一起留在昆仑饭店的洗手间里,他庆幸自己没有醉倒在街上。
张毅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陈璐的名字,声嘶力竭,直至附近房间客人到服务台投诉。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给陈璐打电话,或者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飞驰而来,陪他一醉方休。
他说,那一晚,他只想一个人哭,一个人醉。
张毅伸开双臂,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拥抱那段无法想象的幸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放弃这次见陈璐的机会。突然间,他很想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像之前一样,一声不响地从人间蒸发,不留痕迹。
四年前,张毅为何不辞而别?
很多朋友想知道答案,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他回来了,一切都好。
回到北京。张毅约见的**个人不是我,是陈璐。这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张毅与陈璐见面后的**段谈话震惊了我。
陈璐说:“浑蛋,为什么还找我?”
张毅说:“缘分,躲不过。”
陈璐说:“浑蛋,能不能少抽点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