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后的夏日幻想
小咕的新工作
宴会结束了。
地火神殿前的巨大岩洞里摆满了桌子,然后一直延伸到洞外的巨大火环隧道里,桌子环绕着阿勒茹死火山口,一圈一圈地向上蜿蜒,好像一条巨大的蛇张开了腹上的所有鳞甲。酒气是蛇肚子里的火光,熏倒了每一个河络。
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皮桌子下,躺倒着几双脚。
醉醺醺的声音在低语:“喂,小咕,你抽中了什么职业?”
“我不知道,没有看清。”
桌子下传来粗鲁的笑声。
“他没有看清。他还不敢看,不敢看。沙蛤,你呢?”
“我是厨师。”
“厨师?你的梦想就是把自己吃得圆一点,再圆一点?”
“很好的梦想,”满足的啧嘴声, “我是厨师。”
。我是铁匠。”
舞动胳膊的声音。
咚的一声响,什么东西撞了下桌子。杯子在桌面上磕碎了,黑色的酒液顺着桌子缝里流了下去。一声喷嚏响。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桌子下爬了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水。他抬起脸,露出一双淡紫色的大眼睛。
“小咕,你要去哪?”桌下的声音含糊地追问。
小咕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像一只断了腿的狗在原地打转。宏伟的大火环一圈圈地在他头项上盘旋,嗡嗡叫唤。滚烫的铁球还揣在他怀里,冒着烟,烤灼着胸膛,但是他没有勇气掏出来看一眼。
这是河络们的成年宴礼。年满9岁的河络要在夏季结束的*后**,在铸造真神的面前抽选自己一生所属的行业。除了三年一度的地火节试炼大会,这就是平日里河络们***的节日了。
地火神殿岩洞里石柱林立,爬山虎藤四处攀蔓,银子打造的门扉在火把下亮如白骨,映衬着往日的荣耀。在广场的**,有一眼永恒燃烧着的岩浆火炉,暗红色的火光下,显露出屹立着的那尊巨大的烛阴神兽铜像。它蹲伏在那里,有一座山丘那么庞大,似乎与火环城同样古老,弩张着刀戟般的胡须,头颅上昂,阴沉沉地开口而笑。
在成年礼前,苏行们会将刻有小河络名字的铁球倾倒入烛阴山丘一样高的背部豁口中。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即将获取神示的铁球就在烛阴颀长的肚子'中打着转。好像将一场暴风雨吞入腹中,雷鸣电闪,轰隆作响。
小家伙们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会在夜间绕着烛阴打转,瞪着溜圆的眼睛,屏息静气地用手指摩擦烛阴滚烫的肚皮。他们的指头能感触到敲打着铜肚皮上那些细密的雨点。
咚咚咚咚咚。
铸造之神的指头掏弄着他们的命运。
等到铁球从烛阴的口中喷出,就会多了一行曲折细小的字,标明了每一个人适合的行业。
那些字好像刚刚被火热的刻刀刻上去的,还流淌着青烟。
阿络卡神情凝重,一个个地读出铁球上的名字,让刚成年的小河络们上前去领取自己的未来。
铸造之神从来没有搞错过。
有时候它会让骨骼粗壮手掌厚实的河络去雕刻首饰,身材瘦削手指细长灵敏的河络去开山打石,乍看起来神识不可思议,但*终事实却证明它们恰如其分。
诚然会有人厌恶自己的工作,很多河络在开工的**天会晕,会吐,会情不自禁地全身乏力,但很少有人会真心想要逃离铭刻在铁球上的命运。因为他们自己也深深相信,如果没有做好真神赐予他的职业,那么别的会干得更糟。
长大了。
小咕摇摇晃晃地走着,突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长大了意味着被正视。
他还不习惯突然变成被人看见的对象。
在成年之前,他们原本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雏鸟,或者一群巨鼠崽,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家伙,没有绰号,因此也算不上河络城的正式居民,只是一群幻影,被河络莫卡拖带着跌跌撞撞地跳过蚁穴一样拥挤的火环城。
闪开。
别挡道。
从我的路上滚开。
他们听到*多的话就是这些。
河络的小孩没有游戏时间,他们要争分夺秒地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就连张不开眼的红眼莫卡,都老得数不清小河络的数目了,仍然会努力揉着发红的眼,拖着关节炎的腿,像轰小鸭子一样赶着小河络们穿过六层火环,把火环城的所有通道介绍给他们。
有时候是铁器工厂,通红的铁水从井炉里流淌出来,热气弥漫,巨大的铁锤起起落落,叮当作响,像是永不停息的时钟;有时候是乱糟糟的集市,在那儿全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堆放在一起,铜面具和烘山芋,烟嘴和琴匣,带穗子的皮背心和劣质的彩木雕像;有时候是拥堵的街道,巨鼠拖运的运水车一路漏着水,装载满莴蕖和蘑菇的小推车挤成一团,训鼠师的皮鞭和战士的短剑撞在一起,理发师在瓦片上敲打着锋利的剃刀招揽生意。
每个河络都有自己的轨道,这些轨道密集交叉,又相辅相成。只有小孩是轨道之外的东西。
所以,不论走在什么地方,闪到哪一边,都有人对着这群歪歪倒倒的小河络们的耳朵喊——
闪开。
别挡住路。
从我面前滚开。
等等。
小咕的朋友阿瞳从桌子下钻了出来,跟在后面不放,嘴里还在嘟囔:
“别走啊小咕,还没说你的……”铁匠学徒摔了一跤,滚到煤渣洞下面去了。一声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