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规则
若干年后,刘国才终于明白,滑腻,冷,那蛇和女人的皮肤竟如此相同!站在窗前,他禁不住抱紧了胳膊。
窗外是夕阳照射下的现代化城市,54岁的他已经谢顶,他用双手将稀疏的头发向后捋的时候,突然想起环卫女工打扫街道上落叶的情景。
现在的刘国才已是市人大主任,刚刚就任10天,从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提拔到这个位置,算是市主要领导之一了。然而,刘国才依然感觉到了这两个位置的微妙区别。虽是权力机关,但他明白,自己的仕途将在这里画上句号。
于是,他听到了一种声音,是寂寞的声音,寂寞还有声响么?
办公室里只有那架大挂钟发出的“嘀哒”声,这声音更让刘国才主任感到了****的清静,这清静让他有些局促不安。站在窗前,望着自己主管城建工作大变样的城市,得意之后,却又有些惆怅。他知道,他从一个乡下伢子奋斗到正厅级,车到码头船到岸了。“国才国才,国之奇才也”,15岁时,村里算命的瞎子曾这样说过。仕途有仕途的游戏规则,还能奇到哪儿去呢?
刘国才眺望着那些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屋顶,夕阳给它们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后,就像一幅油画了。城市的黄昏如此美丽,人呢?
“咚,咚,咚咚”,传来了一声轻,又一声轻,再连续两下稍重的敲门声。其实门是虚掩着的,站在窗前许久了的刘国才知道是谁来了,他转过身,果见生活秘书兼司机廖秋声的头从门锁上方稍高一点的地方探进来,然后是整个身子。
“嗬,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刘国才用手指点了点小廖。
“当然嘛,谁叫我是您的生活秘书呢?”小廖一脸的笑,腰朝前哈着。
刘国才朝小廖背上用力一拍:“给你说过多次,把腰挺直点,说不定哪天还要当领导的。”
“这是职业特征嘛,天天开车,人蜷曲在那么个小空间里,自然就成了这个样,再说,当领导我做梦都没想过哩,当个秘书,不是您的关照,祖坟葬在韶山都是枉然呀。怎么样,先到目萍湖边散散步吧,稍迟一点吃晚饭。”廖秋声用探询的口气说,依然哈着腰。其实,他与刘国才的身高一样,都是一米七三,他这一哈腰,刘国才与他说话时便呈居高临下之势了。
刘国才足足盯了廖秋声5秒钟,奇了,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开心呢?他不得不佩服廖秋声的脑瓜子灵活,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便点了点头。
小车朝城外开去。
目萍湖像女人美丽的眼,在南陵城外眨巴着。只有10几分钟的车程,碧波荡漾的目萍湖就在眼前了。小车一停稳,廖秋声便迅速下车,绕过车头,伫立在刘国才那边的车门前,一手拉开车门,一手垫在车顶,等到刘国才移步车外,便捧着��只硕大的茶杯,跟在刘国才身后偏左或偏右大约一米的地方。
这是早春,还有些凉意,风从湖面爬上岸,摇动垂柳,再吹拂在刘国才的脸上,一下午的郁闷仿佛一下吹走了许多。黄昏时的雾气早早地笼罩下来,目萍湖已看不到对岸了,朦朦胧胧的。
“小廖,我们今天探讨下一些人生的话题吧。”刘国才的脸稍稍朝左后方偏了一下。
“哪敢探讨,我聆听您的教诲就是了。”廖秋声捧着茶杯,哈着腰说。
“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小廖,你说当官是长久的吗?”
廖秋声一下怔住了,嘴里嗫嚅着没有说。
“当官不长久,你不好说是不?那我问你,世上有什么事比当官更长久呢?”
“文化,是文化吧,书上说,只有文化才是永恒的。”
“对,只有文化才是永恒的!”刘国才长吁一口气,望着暮霭下的湖面,不再说话。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了些,廖秋声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谭木匠”木梳递上去……
市人大主任刘国才在他气派的办公室里产生惆怅的时候,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书法家老木正狂吐着烟圈。
这是市群艺馆的一间储藏室,###个平方,老木参加工作以来,就一直蜷缩在这里。外人来访,只要推门,一定会倒退几步——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墨汁的气味、宣纸的气味、脏衣物的气味、香烟的气味,一齐包围上来。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访,老木在群艺馆办的中小学生书法培训班授课,每天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就呆在这里研习书法了。硕大的书法桌是一块大木板搭成的,占了房间一半的空间,桌下便是他开的地铺。墙上挂满了作品,墙角、桌上堆满了书籍,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印章到处都是,一只旧瓷缸里,插着一只破了皮的手机。
老木长得太丑了!从后面看,一头披肩长发配上他瘦削的身子,倒像个苗条的女人。而脸相就太不敢恭维了,额头上留有小时候跌在火塘里烧出的疤痕,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还是三角眼。鼻孔朝天翻着,嘴似猿人的,黑黄的牙齿露在外面……后来有人分析说,老木之所以成为书法家,就是因为长得丑,只能闭门不出埋头研习书法。
老木现在吐着烟圈,望着墙上的温碧霞,从眼睛,到嘴唇,再看胸口,他那眼光就像一只舌头,贪婪地舔着。可怜的老木!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女人没沾过边,他只能在墙上挤一点空间贴张温碧霞,让温碧霞陪他度过一个个寂寞的日子。
去年冬天,广东一位青年书法家来访,这位仁兄初次见到老木,不是谈论书法,而是对这座城市大发感慨:老木呀老木,生活在这座城市你真是幸福呀,下火车后,我见沿街一溜儿都是洗脚店、按摩所,可以想象,这里的人很会生活,怎么样,等会请我体验下这座城市的风情行不?
老木知道满街都是这类休闲场所,但自己从没尝试过,客人提出了要求,他只好答应。吃饭时,客人只点了几个小菜,老木顾面子,要再点一两个上档次的,客人拦住了,说:吃得简单点,玩得复杂一点。老木不明白,客人怪笑着说,吃要简单,你看那些当官的吃得太好了反而对身体不利,我们把省下的钱,等会用来快乐不是很好吗?
老木终于听明白了。
他们草草地吃了饭,进了一家叫“满堂香”的按摩店,刚才沿街选择,两人几乎同时选择了这家,原来,那店名的书法颇见功力。一脸脂粉的老板娘早笑嘻嘻迎上来,递上槟榔,问:两位老板是按摩还是洗澡?
还有洗澡?老木叫了起来,老板娘对他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我舟车劳顿,我就洗澡吧。”客人兀自就往里间走去了。
“我就、就按摩吧。”老木说。他本不想做,节约点钱,但又怕朋友小瞧他。
“老板稍等,小姐都在做事忙不过来。”老板娘递上一杯纯净水,为他点上烟。
老木自知貌丑,坐在大厅里很不自在,便端上茶往楼上巡视。只见深深的走廊两侧,排列着40来间按摩房,偶尔从里面传出女孩的撒娇声:好坏哟——大哥,你弄疼了我……
老木就觉得在窥探别人的隐私,正欲往大厅走去,老板娘上来了:“老板,让你久等了,为了补偿,特安排这里*漂亮的098号为你服务。”
老木的眼睛早就直了,老板娘身边正站着一个20来岁的女孩,袅袅婷婷,笑盈盈地望着他。
那女孩很优雅地做出手势,头一偏:请。老木就木木地跟着她走进了包房。
进得包房,老木直挺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包房里是柔和的灯光,放着软绵绵的音乐,老木感到这氛围就让人想入非非的。小姐开始动作了,先是捉住他的双脚摇了几下,接着就从小腿滑向了大腿,老木的心快要跳出来。小姐用两只大拇指按住老木的大腿根,又来回摩挲,老木的玩意儿很不听话地站了起来,当小姐的手指慢慢逼近那里时,老木突然按捺不住了,来自身体内部的液体激情喷射,老木赶紧翻身趴下,心里直骂自己真不争气。小姐问怎么了,老木摆了摆手:“我不习惯,去倒杯茶来吧。”幸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厚,老木坐起检查自己的裤子,没有透出湿,就放心了。
小姐端来茶,诡谲地说:“你这人很正常。”老木问小姐怎么这样说。
小姐回答:“你有生理反应很正常,你不对我动手动脚也很正常,看得出,你不是一般的男人,是从事艺术的吧。”小姐这么一说,老木就感觉遇到了知音,于是闲聊起来。
原来这女孩叫黄鹂,为了供哥哥上大学,初中毕业就辍学了,读书时还是班长哩。“我爱好写作,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习作?”黄鹂突然说道。
老木虽不懂写文章,为了多些共同语言,也只好答应。
黄鹂拿来的文章让老木睁大了眼睛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按摩女,文章的题目是《当我们爱着时》,黄鹂写道:
“大地因为雨露与阳光的爱,才显出勃勃生机;季节因为花与叶的爱,才显出绚烂色彩;世界因人与人之间的爱,才充满生动的内容。
……